第11章 失控

　　灰毛的焦躁达到了顶点。

　　木箱已经关不住它了。它不再只是啃咬木板，而是开始用身体猛烈地撞击箱壁，发出“砰砰”的闷响，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燃烧着纯粹的野性火焰，对鹿婉云的安抚和呵斥充耳不闻。它喉咙里发出的不再是呜咽，而是低沉、沙哑的咆哮，带着明显的威胁。

　　鹿婉云快要崩溃了。秘密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坐立不安。同屋的赵卫红已经好几次疑惑地看向那个发出声响的炕梢木箱，嘟囔着“这耗子成精了”。每一次，鹿婉云都只能用苍白无力的借口搪塞过去，后背惊出一层又一层冷汗。

　　她知道，不能再等了。灰毛的每一次撞击，都像是在敲响她命运的丧钟。

　　这天夜里，灰毛的狂躁变本加厉。它似乎感应到了外面某种强烈的气息——也许是那只从未放弃寻找的母狼就在附近徘徊，也许是空气中弥漫的、来自其他野兽的紧张信息素。它疯狂地抓挠、冲撞，木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别叫了！求求你……”鹿婉云用被子死死捂住箱子，声音带着哭腔，绝望而无助。

　　突然，“咔嚓”一声脆响！木箱侧面一块原本就被啃咬得单薄的木板，被灰毛用尽全身力气撞裂了！一个毛茸茸的、带着尖吻的脑袋猛地从破口钻了出来，发出一种近乎胜利般的、尖锐的嘶鸣！

　　“啊！”鹿婉云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扑上去，用身体压住那个破口，双手死死按住灰毛试图挣脱的脑袋。灰毛激烈地挣扎着，温热尖锐的牙齿划破了她的手掌，留下火辣辣的痛感。

　　同屋的女知青们都被惊醒了。

　　“婉云？怎么了？”

　　“什么声音？”

　　“是不是进东西了？”

　　黑暗中，几道手电光柱晃了过来。鹿婉云的心跳几乎停止，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僵硬。完了，一切都完了……

　　千钧一发之际，宿舍门被轻轻敲响了，紧接着是李明宇刻意压低却清晰的声音：“鹿婉云？你没事吧？我好像听见你这边有动静。”

　　是李明宇！他一定是听到了异常，赶来解围！

　　鹿婉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带着哭腔喊道：“没……没事！好像……好像有只大耗子钻我箱子底下了！吓死我了！”

　　门外的李明宇立刻会意，连忙对也被惊醒的女知青们说：“没事没事，可能是从外面溜进来的，我帮她看看，你们继续睡吧。”

　　他推门进来，迅速走到鹿婉云炕边，用手电照了照那个还在剧烈晃动的木箱和鹿婉云鲜血淋漓的手，脸色骤变。他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棉袄，猛地整个罩在木箱破口和灰毛的脑袋上，利用棉袄的厚度和挣扎的阻力，暂时压制住了灰毛。

　　“帮我抬出去！”李明宇对鹿婉云低吼，眼神不容置疑。

　　鹿婉云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机械地配合。两人合力，用棉袄紧紧裹住躁动不安的木箱，踉踉跄跄地抬出了宿舍，消失在寒冷的夜色中。

　　他们不敢去连部，也不敢去任何可能有人的地方。李明宇凭着记忆，带着鹿婉云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驻地最边缘那个堆放废旧零件的拖拉机棚附近。这里相对偏僻，晚上很少有人来。

　　刚放下箱子，裹着的棉袄就被挣脱开，灰毛半个身子已经从破口挤了出来，龇着牙，对着两个束缚它的人类发出充满敌意的低吼。它的眼神冰冷陌生，再也没有一丝一毫曾经的依赖。

　　鹿婉云看着眼前这个充满野性的小兽，看着自己流血的双手，泪水终于决堤。她失败了。她的怜悯和善意，最终养出了一个无法控制的怪物。

　　“必须送它走了！就现在！”李明宇喘着粗气，斩钉截铁地说，“趁还没人发现！再留它，我们俩都得完蛋！”

　　鹿婉云看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又凶狠呲牙的灰毛，又看了看李明宇坚决而焦虑的脸，终于绝望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却让人汗毛倒竖的摩擦声，从棚子外面堆放的那些废旧油桶后面传了出来。

　　紧接着，一对幽绿色的光点，在浓稠的黑暗里，缓缓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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