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新的狼踪

　　胡八一的调离，像一块沉重的遮羞布，勉强掩盖了三连那场血色的屈辱。日子在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和压抑的沉默中缓缓流淌。垦荒的号子重新响起，但总少了些底气；拖拉机的轰鸣依旧，却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人们埋头干活，尽量避免眼神交流，更不愿提起那个名字和那片林子。

　　李明宇试图将注意力完全投入到工作中，驾驶着“铁牛-55”在翻开的黑土上来回奔驰，用身体的疲惫麻痹内心的不安。但他总能感觉到，有一道无形的目光，从远方墨绿色的林线投来，冰冷而持久。孙福海那句“人心里头的疤，更难好”，像一句谶语，在他心头萦绕不去。

　　王铁牛也变得沉默了许多，常常对着拖拉机零件发呆，或者一个人闷头抽烟。那次林边的对峙和胡八一的血，显然也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将慢慢淡去，伤痕将逐渐结痂的时候，新的变故，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悄然降临。

　　这一次，不是在垦区三连，也不是在偏远的七连八连。

　　消息是从更北边、靠近边境线的一个新建气象观测站传来的。那是一个只有五个人驻守的小站点，孤悬在荒原深处，主要负责监测天气和边境动向。

　　这天下午，场部通讯班突然接到观测站发来的紧急电报，信号断断续续，内容却令人毛骨悚然：

　　“昨夜遭狼群围站……数量极多……行为怪异……不攻击，只围困……持续嚎叫……似在……寻找什么……请求支援……”

　　电报到此戛然而止，无论怎么呼叫，那边再也没有回应。

　　消息传到三连时，李明宇正在检修拖拉机。王铁牛拿着电报纸，脸色发白地跑过来，声音都在抖：“明宇！出事了！北边气象站！狼群！又是狼群！”

　　李明宇心里咯噔一下，抢过电报纸，快速扫过那几行触目惊心的文字。行为怪异？不攻击，只围困？持续嚎叫？似在寻找什么？

　　这描述，完全不像之前发生在垦区的、血腥而直接的报复性袭击！更像是一种……施压？一种……侦察？

　　一个荒谬而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入他的脑海：难道……狼群的目标转移了？它们不再满足于报复具体的仇人，而是在……寻找别的东西？或者……别的人？

　　他猛地想起那只瘸腿母狼最后看他那一眼，那复杂难明的眼神。想起孙福海关于“记恩”和“变数”的含糊其辞。想起去年冬天，被鹿婉云藏起来，又被母狼带走的……灰毛！

　　难道……它们是在找……？！

　　“场部已经组织民兵队出发救援了！”王铁牛急促地说，“带了不少家伙！这次非跟那帮畜生拼了！”

　　李明宇却一把拉住他，脸色异常凝重：“师傅！不对劲！这次不对劲！你看电报说的——不攻击，只围困！像是在找东西！它们可能……可能不是在报复！”

　　王铁牛愣住了：“不报复？那它们想干嘛？围着气象站嚎丧啊？”

　　“我不知道……”李明宇的心脏狂跳起来，一种更大的不安攫住了他，“但我总觉得……这事儿没完，而且……可能更麻烦了。”

　　他扔下工具，拔腿就往场部仓库跑。他必须立刻找到孙福海！

　　冲到仓库，孙福海正就着窗户的光线，仔细擦拭着一排黄澄澄的步枪子弹，动作慢条斯理，仿佛外面的纷扰与他无关。

　　“孙大哥！气象站！北边气象站出事了！”李明宇气喘吁吁地把电报纸递过去。

　　孙福海放下子弹，接过电报，浑浊的眼睛缓缓扫过那几行字。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是眉头微微皱起，仿佛看到了某种预料之中的、却又更糟糕的情况。

　　“还是来了……”他低声自语，将电报纸揉成一团，扔进脚边的火盆里，火焰瞬间将其吞噬。

　　“孙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它们不攻击人，围着气象站干什么？它们在找什么？”李明宇急切地追问。

　　孙福海抬起眼皮，深深地看着李明宇，那眼神复杂得让李明宇心惊肉跳。

　　“找什么？”孙福海的声音沙哑而飘忽，“也许……是找丢了的东西。也许……是找不该在这片地上出现的东西。”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胡八一走了，债，却没走远。它们闻到味儿了，更深的味儿。”

　　李明宇如坠冰窟，浑身发冷。孙福海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最恐惧的那个猜测。

　　“您是说……灰毛？它们……它们在找灰毛？那只小狼？”他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孙福海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默默地将擦好的子弹一颗颗压进弹夹，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狼群的鼻子，比狗灵。记性，比人长。恩仇，都记着。”他慢悠悠地说，“去年冬天，林子边，人救了狼崽，狼放了人一条生路。这账，没清。现在，债主找上门，想连本带利，一起算了。”

　　他抬起装满子弹的弹夹，对着光看了看，眼神冰冷。

　　“新的狼踪，不是结束，是开始。更大的祸事，还在后头。”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方的天际，乌云压境，仿佛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无声地酝酿。李明宇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不仅仅是对狼群，更是对这片土地上，那些即将被彻底掀开的、更深更黑暗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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