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干沟子

　　王铁牛决绝的怒吼和手榴弹的爆炸声，像最后的丧钟，在干涸的河床上空回荡，然后迅速被浓雾和死寂吞噬。李明宇和赵强（“山猫”）的心如同被撕裂，泪水混合着汗水和血水模糊了视线，但他们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停下脚步，只能咬碎牙关，沿着冰冷的卵石河床，拼命向前奔跑！

　　每一声从身后远处传来的零星枪响，都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们的神经，提醒着他们战友用生命换来的、这短暂而残酷的逃生机会。陈排长、小刘、周大勇、王铁牛……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脑海中闪过，最终都凝固成牺牲前那决绝的眼神。不能停下！不能辜负！

　　河床蜿蜒曲折，布满了大大小小、被水流冲刷得光滑无比的鹅卵石，踩上去极易打滑。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肺部火辣辣地疼，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李明宇手臂上的伤口在剧烈运动下不断渗血，将简陋的包扎染得一片暗红。赵强的情况稍好，但连续的战斗和逃亡也让他脸色惨白，气喘吁吁。

　　浓雾在河床上空聚散不定，能见度依旧很差。河水早已干涸，只在河床中央留下一条细小的、浑浊的泥泞水线，散发出土腥味。两侧是陡峭的、长满灌木和苔藓的土崖，将河道夹在中间，如同一条天然的甬道。

　　“停……停一下……听……听动静……”赵强猛地拉住李明宇，两人靠在一块巨大的鹅卵石后面，剧烈地喘息着，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身后，除了风声和卵石被踩动的细微声响，一片死寂。王铁牛那边的枪声和爆炸声再也没有响起。追兵的脚步声和犬吠声也似乎消失了。

　　“甩掉了？”李明宇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希望。

　　“不一定……”赵强警惕地扫视着雾气弥漫的来路和两侧的土崖，“可能是在重新组织，或者……有狗带路，绕到前面堵我们了。不能大意！”

　　休息了不到一分钟，两人不敢久留，继续沿着河床向下游方向跋涉。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弹药所剩无几（赵强身上还有两个弹夹，李明宇只剩枪里的半梭子），没有食物，没有药品，没有通讯工具，唯一的希望就是顺着这条河床，找到出路。

　　“排长说，顺着干沟子往下游走，有可能绕出山区……”李明宇喘着气说，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希望吧……”赵强脸色凝重，“但这鬼地方……地图都不准，谁知道下游通到哪儿。”

　　又艰难前行了约莫一个小时，河床逐渐变得宽阔，两侧的土崖也低矮了一些，但雾气丝毫没有减淡的迹象。空气中的那股腥甜气味和硫磺味似乎淡了一些，但另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腐烂鸡蛋的恶臭开始弥漫开来，让人作呕。

　　“什么味儿？这么臭！”李明宇捂住鼻子。

　　赵强也皱紧眉头，突然，他停下脚步，蹲下身，用手电照向河床边缘的泥地。“明宇，你看！”

　　李明宇凑过去，只见在潮湿的泥地上，赫然出现了几串非人的足迹！那足迹巨大，三趾，带着尖锐的爪痕，深深陷入泥中，与之前在谷内发现的恐怖脚印有几分相似，但似乎更小一些，而且……足迹旁残留着一些粘稠的、暗绿色的污渍，散发着强烈的恶臭！

　　“是……是那些东西的脚印！它们也到河边来了！”李明宇头皮发麻。难道谷里的怪物不止一只？而且活动范围这么大？

　　“足迹很新！小心！它们可能就在附近！”赵强立刻端起枪，紧张地扫视着四周的浓雾和灌木丛。

　　一种新的、更原始的恐惧攫住了两人。他们不仅要躲避武装分子的追杀，还要提防这些神秘而致命的怪物！

　　两人更加小心，几乎是在匍匐前进，借助河床上的巨石作为掩体，每走一段就停下来观察。雾气中，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再次出现，而且比之前更加阴冷、更加……饥饿。

　　突然，走在前面探路的赵强猛地举起拳头，身体瞬间僵住！

　　李明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脏骤停！

　　在前方约二十米处，河床的一个拐弯地方，雾气稍微稀薄一点，可以看见河滩上，躺着一具庞大的、暗绿色的尸体！

　　那东西外形像一只被放大了数倍的、皮肤覆盖着粗糙角质瘤的蜥蜴，但头颅更加狰狞，长着骨刺，即使死了，也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凶戾气息。它身上布满了枪眼和爆炸造成的撕裂伤，暗绿色的粘稠血液流了一地，恶臭扑鼻。最可怕的是，在尸体旁边，散落着一些破碎的草绿色布片和变形的弹壳！

　　是那种怪物！而且它死了！是被武装分子打死的！

　　“武装分子和怪物在这里交过火！”赵强压低声音，声音带着震惊，“看这伤口……是重火力打的。武装分子损失也不小！”

　　这意味着，武装分子很可能就在前面不远！而且，他们拥有能杀死这种怪物的强大火力！

　　前有狼（武装分子），后有虎（可能存在的追兵），旁边还有不知道藏在哪里、更加危险的怪物！两人陷入了真正的绝境！

　　“不能往前走了！”李明宇声音发颤，“撞上武装分子就是死路一条！”

　　“往回走也是死路一条！”赵强眼神绝望，“下游是唯一可能出去的方向！”

　　就在两人进退维谷之际——

　　“咻——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熟悉的吹箭破空声从右侧土崖上传来！

　　“小心！”赵强反应极快，猛地将李明宇扑倒在地！

　　一枚幽蓝色的吹箭擦着赵强的后背飞过，钉在旁边的卵石上，箭尾剧颤！

　　“在崖上！”李明宇惊呼！

　　“砰砰砰！”赵强毫不犹豫，对着吹箭射来的方向就是一个点射！子弹打在土崖上，溅起泥土！

　　“哒哒哒哒！”土崖上方立刻还以颜色，密集的子弹如同雨点般泼洒下来，打得卵石乱飞！武装分子果然在岸上设了埋伏！

　　“被包抄了！进水里！靠对岸！”赵强嘶吼着，一边开枪还击，一边拉着李明宇连滚带爬地冲进河床中央那条泥泞的水线，试图利用河床的宽度和雾气作为掩护，冲到对岸的土崖下。

　　子弹在身边呼啸，溅起浑浊的水花。两人拼命奔跑，子弹追着脚后跟。李明宇手臂伤口崩裂，鲜血直流，但他顾不上了，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疯狂迈动双腿。

　　眼看就要冲到对岸，突然，从对岸的灌木丛中，猛地站起两个黑影，手中的微型冲锋枪喷吐出火舌！

　　前后夹击！

　　“完了！”赵强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将李明宇死死按在了一块巨大的卵石后面，子弹打在石头上，噼啪作响！

　　绝境！无路可逃！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嗷呜——！！！”

　　一声愤怒、苍凉、充满了穿透力的狼嚎，猛地从上游方向的浓雾中炸响！声音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紧接着，是更多狼的嗥叫！以及……人类惊恐的惨叫和混乱的枪声！

　　土崖上和对岸的枪声骤然一滞！武装分子的火力被来自侧后方的袭击打乱了！

　　“是狼群！狼群攻击他们了！”李明宇难以置信地喊道！

　　“机会！快！往上跑！逆流而上！”赵强当机立断！虽然上游是深入山谷的方向，但眼下这是唯一的生路！

　　两人趁着武装分子被狼群袭击陷入混乱的瞬间，从卵石后跃出，拼尽最后力气，沿着河床，向着狼嚎声传来的上游方向，亡命狂奔！

　　身后，狼的咆哮、人的惨叫、激烈的枪声、以及某种野兽的嘶吼声混合在一起，上演着一场惨烈的混战！浓雾之中，仿佛变成了修罗场。

　　李明宇和赵强不敢回头，也无力回头，只能跑，拼命地跑！狼群的出现，再次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为他们撕开了一条血路。但这条路，是通往生天，还是通往更深的地狱？

　　干涸的河床，见证着逃亡，也吞噬着生命。而狼群的意图，依旧迷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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