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遗骸祭坛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每一步踏出，都像是在粘稠的沼泽中跋涉。四周的光线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吞噬，只剩下岩壁上那些幽蓝、暗紫色的苔藓和晶簇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将蜿蜒向下的通道映照得光怪陆离，如同通往九幽的隧道。

　　越往裂谷底部深入，那股源自地心深处的吞噬感就越发强烈。龙啸天只觉得胸口发闷，体内龙元星核的运转变得异常滞涩，仿佛被无数无形的锁链缠绕。以往如臂指使的炽热星力，此刻却像陷入了泥潭，每一次催动都需要耗费数倍的心神。他不得不将魂识收缩到极致，全力抵御着这种无孔不入的侵蚀。

　　身旁，镇世军的士兵们情况更为不堪。他们脸色苍白，呼吸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原本整齐的队形显得有些散乱，不得不彼此靠近，依靠战阵联结起来的集体星力光晕，才能勉强在这片能量荒漠中维持住基本的行动力。那层银白色的光晕在浓郁的黑暗能量压迫下，如同风中的烛火，明灭不定。

　　欧阳轩手中的青铜罗盘发出了刺耳的嗡鸣，指针如同发疯般剧烈颤抖，最终死死地钉在了正前方的刻度上，无论他如何调整方位，指针都纹丝不动。“这里的能量……活性高得惊人！”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震惊，眼镜片后的双眼紧盯着罗盘上那些疯狂跳动的灵纹，“所有的能量流，都在向一个点汇聚！就像百川归海……前面就是源头了，浓度高到足以扭曲现实法则！”

　　诺尔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碎岩劲在体表流转，试图驱散那股附骨之疽般的阴寒：“妈的，这鬼地方，待久了感觉骨头都要被冻碎了！”雨沫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将一支刻画着破魔符文的特制箭矢搭在弦上，清冷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黑暗中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

　　终于，在穿过一道如同天然门户的巨大岩缝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也让所有人的呼吸瞬间停滞。

　　他们站在了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的边缘。穹顶高悬，望不到顶，上面垂落着无数如同利剑般的巨大冰棱和石笋，有些甚至连接到了地面，形成了支撑整个空间的巨柱。空间的中央，并非坚实的地面，而是一个巨大、漆黑、深不见底的深渊，仿佛一张巨兽张开的口，通往地心深处。冰冷的寒风从深渊中倒卷而上，发出呜咽般的呼啸声。

　　而横跨在这恐怖深渊之上的，是一座让人望之便心生敬畏的古老建筑——一座巨大无比的祭坛。

　　祭坛通体由一种非金非石的黑色材质筑成，表面布满了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经历了亿万年岁月冲刷而形成的风化磨损痕迹。即便如此，依然能清晰地辨认出，祭坛的每一寸表面都雕刻着无数繁复到极致的图案和符文。那些图案描绘着星辰的诞生、星河的运转、星云的膨胀，以及……星辰最终的坍缩、寂灭与消亡。整个祭坛的风格苍凉、古朴，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洪荒气息。

　　祭坛整体呈圆形，边缘延伸出八条粗壮无比的拱臂，如同巨龙的爪子，牢牢地抓住深渊四周的岩壁。每一条拱臂上都刻满了流动的暗红色符文，此刻，那些符文正隐隐闪烁着不祥的光芒，仿佛有生命的血液在其中流淌。整座祭坛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缓慢、沉重，却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然而，最吸引所有人目光，也让所有人感到灵魂战栗的，是祭坛最中心的位置。

　　那里，悬浮着一块约莫拳头大小、形状极不规则的晶体碎片。它通体漆黑，却并非死寂的黑暗，而是一种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一切能量、甚至一切视线的极致之暗。仔细看去，碎片周围的空气都在微微扭曲、旋转，形成了一圈肉眼可见的、绝对的黑暗区域。那黑暗并非静止，而是在缓慢地、贪婪地吞噬着从祭坛八方汇聚而来的能量流，就像一个微型的、尚未完全苏醒的黑洞。

　　“黑洞星核……碎片……”欧阳轩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既有面对未知力量的恐惧，也有学者目睹传说证实的狂热，“古籍中残缺的记载竟然是真的……上古时代，曾有域外大星坍缩，其核心碎片坠落大地，蕴含着一丝最本源的‘寂灭’法则……这兵戈山脉的异常，这吞噬一切的能量特性……根源就在这里！”

　　龙啸天胸口的玉佩灼热得如同烙铁，一股极其强烈的排斥感与一种诡异的吸引力同时涌上心头，让他气血翻腾。那碎片散发出的气息，与他体内的龙元星核既是两个极端，又仿佛是同源而生的对立面。那就是煞罗不惜一切代价要夺取的目标，也是引动整个兵戈山脉异变、葬送无数生命的根源！

　　而此刻，在那象征着寂灭与终结的祭坛之上，并非空无一人。

　　一个黑色的身影，正如同一尊雕像般，静静地站立在祭坛的最中心，悬浮的黑色晶体碎片正下方。正是先他们一步抵达的——煞罗。

　　他背对着入口方向，身形挺拔，仿佛与整个祭坛融为一体。他双手正在胸前结着一个复杂而古老的手印，周精纯的黑暗星力如同有生命的触须，从他体内蔓延而出，与祭坛拱臂上那些流动的暗红色符文小心翼翼地进行着连接与试探。他似乎正在举行某种古老的仪式，试图沟通、引导，乃至控制那块散发着令人心悸气息的碎片。随着他的动作，碎片周围那圈绝对的黑暗波动得更加明显了，仿佛一头沉睡的凶兽即将睁开眼眸。

　　似乎是感应到了闯入者的气息，煞罗结印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缓缓地转过身，面具下的目光冰冷如刀，扫过严阵以待的众人，最后，定格在了龙啸天的身上。那目光中，并无多少意外，反而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淡漠，以及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

　　“还是来了。”他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洞穴中回荡，不带丝毫情感，却比深渊的寒风更刺骨，“看来，命运的丝线，比我想象的还要坚韧几分。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成为葬星仪式开启的第一批祭品吗？”

　　镇世军的年轻军官强忍着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威压，上前一步，厉声喝道：“煞罗！立刻停止你的疯狂行径！黑洞星核的力量是禁忌！绝非人力可以掌控！你这是在玩火自焚，会引发席卷整个大陆的浩劫！”

　　煞罗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嗤笑，充满了不屑：“浩劫？镇世军……还有你们这些标榜正义、固步自封的所谓正道，总是喜欢用这种冠冕堂皇的词语来掩饰自己的无知与懦弱。宇宙的真理，从来便是弱肉强食，星辰亦有诞生与寂灭。师尊的‘葬星’大计，不过是顺应这至高法则，加速旧时代的终结，让一切重归太初之‘无’罢了。这才是真正的……净化与超脱。”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龙啸天，语气中竟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怜悯的意味：“至于你，龙啸天，你体内那点微末的星核之光，在这真正的、源自宇宙本源的寂灭力量面前，不过是萤火之于皓月，尘埃之于星辰。现在转身离开，或许还能在这终将归于虚无的世间，多苟活几日。”

　　龙啸天深吸一口气，将心中那股因恐怖力量而产生的本能惧意强行压下。他握紧手中的龙吟剑，炽热的龙元星力艰难却坚定地冲破束缚，在剑身上流淌起黯淡却顽强的金红色光芒。他迈前一步，剑尖直指祭坛之上的煞罗，声音斩钉截铁，在这死寂的空间中清晰传开：

　　“少用你那套歪理邪说来蛊惑人心！生命的价值在于抗争，在于守护！你想用毁灭来定义一切，我手中的剑，第一个不答应！你的阴谋，绝不会得逞！”

　　煞罗静静地看了龙啸天数息，面具下的表情无人得知。最终，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似乎彻底失去了与“蝼蚁”辩驳的兴趣。

　　“冥顽不灵。”

　　他重新转过身，将全部心神灌注于眼前的祭坛和那块黑洞碎片之上。周身的黑暗星力如同沸腾般汹涌起来，更加狂暴地涌向祭坛符文。

　　“既然如此，那便用你们的血肉与魂灵，作为见证‘葬星’降临的……第一个祭品吧。”

　　最终的对峙，在这上古遗留的、象征着寂灭的遗骸祭坛之上，死寂的氛围被凌厉的杀机打破，最终决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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