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雪夜客至旧忆新谈

　　后半夜的雪下得愈发紧了，鹅毛似的雪片打着旋儿落下，把小院的篱笆都埋了半截。林安刚添完炭，就听到院门外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夹杂着几声微弱的咳嗽，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

　　“这么晚了，会是谁？”阿依娜披好外衣，走到窗边往外看。月光下，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扶着篱笆喘气，身上的粗布袍沾满了雪，像个移动的雪堆。

　　林安握紧玄铁剑，拉开院门。冷风夹着雪沫子灌进来，他眯眼一看，竟是迷雾森林里的那位老者，此刻正冻得瑟瑟发抖，手里还紧紧攥着个布包。

　　“前辈？”林安又惊又疑，连忙侧身让他进来，“这么大的雪，您怎么来了？”

　　老者踉跄着进门，被阿依娜扶到炭炉边。他摘下沾满雪的斗笠，露出满是风霜的脸，咳嗽了好半天才缓过气：“咳……雾泽谷的草舍被雪压塌了……想着你们这儿暖和，就厚着脸皮来了。”

　　阿依娜连忙倒了杯热灵茶递过去，又往炉里添了几块上好的银骨炭。火苗“腾”地窜高，映得老者脸上的皱纹都柔和了些。

　　老者捧着茶杯暖手，目光扫过屋里的陈设，最后落在石桌上的麦饼碎屑上，忽然笑了：“看来老夫来得巧，赶上你们吃好东西了。”

　　林安取来干净的毛巾给他擦雪，发现他手里的布包渗着些水渍，便问：“这包里是什么？”

　　“给你们带的‘雪莲子’，”老者解开布包，里面是几十颗莹白的莲子，外面裹着层薄冰，“雾泽谷冰湖里长的，煮甜汤最养人。本想白天送来，谁知雪下得太大，迷了路。”

　　阿依娜眼睛一亮：“雪莲子？我在医书里见过，说能安神补气，正好给您煮碗汤暖暖身子。”她麻利地取来陶锅，往里面加了灵泉水、雪莲子和几颗蜜枣，坐在炭炉边慢慢煨着。

　　屋里渐渐弥漫开甜香，老者喝了热茶，脸色好看了许多。他看着墙上挂着的麦浪被面，又看了看织布机上散落的银丝，忽然叹了口气：“你们这日子，过得比离尘界的修士还踏实。”

　　“前辈过奖了，”林安给老者续上茶，“只是想着把日子过顺了，比什么都强。”

　　老者点头，从怀里掏出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本泛黄的小册子，封面上写着“北境农记”四个字。“老夫在北境那三年，记下的些种地法子，你们或许用得上。”他把册子递给林安，“比如怎么在冻土上育麦种，怎么用草木灰肥田……都是凡界的土办法，不知道在离尘界管不管用。”

　　林安接过册子，指尖抚过粗糙的纸页，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劲儿。翻到其中一页，画着北境特有的曲辕犁，旁边还标注着“犁梢加长三寸，省力”，看得他眼睛发热——这正是他一直在琢磨的改良方向。

　　“太有用了！”林安激动地说，“前辈，这……”

　　“送你了。”老者摆摆手，“放我这儿也是蒙尘，给你们，才算物尽其用。”他看向阿依娜，“丫头的水灵根纯，刚才看你煨汤时灵力裹着锅沿转，是个侍弄灵植的好料子。这册子后面记了些凡界草药的习性，说不定能帮你养灵田。”

　　阿依娜连忙道谢，接过册子翻到后面，果然有许多草药图谱，旁边还写着“与灵泉水同灌，长势加倍”的小字，正是她需要的知识。

　　雪莲子汤煮好了，阿依娜盛在粗瓷碗里，莲子莹白，蜜枣通红，甜香混着热气扑面而来。老者喝了一口，眯起眼睛：“多少年没喝到这么热乎的汤了……比离尘界的灵液还暖心。”

　　林安挨着他坐下，递过块麦饼：“配着吃，更顶饿。”

　　老者咬了口麦饼，忽然问：“你们想家吗？北境的家。”

　　林安沉默了一下，点头：“想。想麦收时的麦垛，想冬天屋里的火炕，想邻里间喊吃饭的声音。”

　　阿依娜也轻声说：“想阿古拉大叔的马头琴，想草原上的星星，想阿妈做的酸浆酱。”

　　老者叹了口气：“老夫年轻时也想家，想江南的雨，想巷子里的桂花糕。后来在离尘界待久了，以为忘了，看到你们这院子，才发现根本忘不掉。”他指了指窗外的雪，“离尘界的雪再大，也盖不住凡界的脚印啊。”

　　炭炉里的炭渐渐烧成红烬，屋里的甜香和暖意却越来越浓。老者说起他在北境遇到的趣事——帮牧民驯野马，结果被马摔进泥坑；跟着农夫看麦收，学着打麦时被麦穗迷了眼；还有次大雪封山，和猎户一家挤在火炕上，听他们讲山林里的故事。

　　林安和阿依娜听得入迷，仿佛跟着老者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北境，看到了那些和他们记忆里相似又不同的画面。原来不管在哪片土地上，人们的日子都有着相似的温暖——烟火气、人情味、对土地的敬畏、对生活的热爱。

　　天快亮时，雪终于小了。老者起身告辞，林安要留他住下，他却摆摆手：“草舍虽塌了，老夫在森林深处还有个山洞，能遮风挡雪。”他指了指那本册子，“好好用，别辜负了那些凡界的智慧。”

　　送老者到院门口，他忽然回头，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木哨：“这是用北境的枣木做的，吹三声，老夫若在附近，就会来应你。”

　　林安接过木哨，枣木的质感温润，还带着淡淡的枣香。他望着老者的身影消失在雪幕里，手里的木哨仿佛还带着老者的体温。

　　回到屋里，阿依娜正把那本《北境农记》小心地放进木盒里，和那块麦浪小布放在一起。炭炉的余烬还在发亮，雪莲子汤的甜香还在弥漫。

　　“前辈是个好人。”阿依娜轻声说。

　　林安点头，把木哨挂在腰间，和道侣玉牌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让我想起北境的老村长，总爱把自己的经验传给年轻人。”

　　窗外的雪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阳光透过雪层，在地上投下淡淡的金光。小院的雪地里，老者的脚印深深浅浅，像串连接着凡界与离尘界的符号。

　　林安走到织布机前，拿起那缕还没织完的银丝。他忽然想，要在布上织一片迷雾森林，织一间草舍，织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让这些在离尘界遇到的温暖，也永远留在他们的记忆里。

　　阿依娜走过来，从背后轻轻抱住他。两人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听着屋檐上的雪融化滴落的声音，心里都明白，不管是北境的旧忆，还是离尘界的新谈，都是组成他们人生的碎片，拼在一起，就是最完整的家。

　　新的一天开始了，阳光终将驱散积雪，就像温暖总会照亮每个角落。属于他们的故事，在这雪夜的来客与畅谈中，又多了层厚重的底色，连接着过去与现在，凡界与离尘，绵长而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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