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异世硝烟

　　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装束为何如此怪异？”

　　苏芷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徒劳地张着嘴，看着这个逆光而立的古代将军。

　　头盔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看到冷硬的下颌和毫无血色的嘴唇。

　　目光审视着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冲锋衣、牛仔裤，以及脸上无法掩饰的惊惧与茫然。

　　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僵硬，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她想解释，想说话，但极度的惊吓和身体的重创让她失语了。

　　江蓠——尽管苏芷此刻并不知道他的名字——看着脚下这个形容狼狈、装束奇特的女子。

　　她看起来非常年轻，脸色惨白如纸。

　　不，更像是……一种彻底的茫然。

　　她身上没有武器，手脚纤细，不像受过训练的样子。

　　那身衣物材质奇特，剪裁方式闻所未闻，绝非中原乃至他所知的任何异族服饰。

　　出现在这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战斗的战场核心地带，躺在尸堆之中，却奇迹般地毫发无伤……除了她嘴角残留的血迹和明显虚弱的状态外，看不到任何致命伤。

　　太可疑了。是细作？用什么方法潜伏于此？

　　还是……某种不祥的妖异？边关之地，历来不乏光怪陆离的传说。

　　但江蓠素来不信鬼神，他只信手中的刀和麾下的兵。

　　此女的出现，透着浓浓的诡异，必须严加审问。

　　就在这时，附近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抽泣的呻吟：“水……娘……”

　　那是一个濒死的年轻士兵，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胸口插着半截断矛，鲜血已经染红了他身下的大片土地。

　　他的眼神涣散，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无意识地呼唤着母亲。

　　这声呻吟，像是一根针，刺破了苏芷被恐惧冻结的神经。

　　作为一名医学学生，她系统学习过人体解剖和生理学，也参加过急救培训。

　　尽管眼前的惨状远超她的想象，但那种对生命的本能关怀，在这一刻短暂地压过了个人的恐惧。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个年轻士兵吸引。

　　她看到他的伤口，看到因为失血过多而呈现出的死灰色皮肤，也看到了伤口周围已经开始出现不正常的红肿迹象——那是感染的征兆！

　　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这样的伤几乎等同于死亡，而且会死得极其痛苦。

　　一种强烈的、属于医者的冲动，让她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她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想要靠近那个士兵，哪怕只是……只是看看能不能做点什么。她这个微小的动作，立刻引起了江蓠的警惕。

　　“嗯？”

　　江蓠的眉头锁得更紧，握着刀柄的手收紧了几分。

　　苏芷被他凌厉的目光吓得一缩，但还是鼓起残存的勇气，抬起颤抖的手，指向那个呻吟的士兵，然后用尽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他……伤……感染……会死……”

　　她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哼，而且带着明显的不属于本地的口音。

　　但江蓠听清了伤和死这两个关键词。

　　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个显然已经没救的士兵，又看向苏芷，眼神中的审视意味更浓了。

　　这女子，自身难保，竟还有心思关心一个将死的士卒？是伪装仁慈，还是另有所图？

　　“拖下去，与其他伤兵安置一处。”江蓠没有理会苏芷，而是对身后跟上来的两名亲兵挥了挥手，声音冷漠得不带一丝感情。

　　战场上，生命是最廉价的东西，尤其是已经失去战斗力的生命。

　　有限的医疗资源要优先供给还有希望救活的伤员。

　　两名亲兵领命，面无表情地上前，准备将那年轻士兵拖走。

　　“不……等等！”

　　苏芷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提高了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急切，“不能……直接拖！伤口……会加重！化脓……高热……”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体力不支和腿软，再次跌坐在地，只能用焦急的目光看着江蓠，重复着：“感染！发热！会传染！”

　　“传染？”这个词似乎触动了江蓠的神经。军中最怕的就是瘟疫。

　　一旦营中爆发时疫，造成的减员往往比战场厮杀更多。

　　他抬手制止了亲兵的动作，目光重新落回苏芷身上，“你懂医术？”他问得很直接。

　　苏芷被他看得心头发毛，但事已至此，她意识到这可能是她唯一活下去的机会。

　　她必须展现出价值，否则在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地方，她这个来历不明的怪人很可能被当场格杀或任由其自生自灭。

　　她用力点头，语速因为急切而稍微流畅了一点：“懂！我懂！他的伤，……处理不当，会引发败血症……就是……全身腐烂发热而死！还可能传染给其他人！”

　　她用的是现代医学名词，江蓠听得半懂不懂，但全身腐烂发热而死和传染这两个意思，他听明白了。

　　他盯着苏芷的眼睛，这双眼睛，虽然充满了恐惧和疲惫，却异常清澈，不像是在说谎。

　　战场上的形势容不得他长时间犹豫。伤兵营已经人满为患，军医和药材都极度短缺。

　　如果这女子真懂医术，哪怕只是懂得一些防止伤情恶化和瘟疫传播的法子，也是目前急需的。

　　沉吟片刻，江蓠做出了决定。

　　他不能轻易相信她，但也不能放过任何可能有利于军队的机会。

　　“带走。”

　　他冷冷地下令，对象是苏芷，

　　“押回大营，严加看管。

　　若她真有医术，便让她去伤兵营帮手。若敢耍花样，或救治不力……”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之意，令人胆寒。

　　两名亲兵上前，一左一右，毫不客气地将虚弱的苏芷从地上架了起来。

　　他们的手像铁钳一样，弄疼了她的胳膊，但她不敢挣扎，也不敢抱怨。

　　在被拖离这片尸山血海之前，苏芷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胸口插着断矛的年轻士兵。

　　他依旧望着天空，眼神空洞，仿佛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无助感涌上苏芷的心头。

　　在这个世界，生命竟是如此脆弱。

　　然后，她的目光与江蓠再次相遇。

　　他依旧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冷漠地注视着她被带走。

　　风吹起他染血的披风，背后是遍地的死尸，构成了一幅残酷而震撼的画面。

　　苏芷被两名士兵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不堪、布满残肢断臂的战场上。

　　浓烈的血腥味和死亡气息几乎让她窒息。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惨烈的景象，将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努力保持清醒。

　　她知道自己踏上了一条完全未知、吉凶未卜的道路。

　　那个冷面将军是她在异世界遇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决定她生死的关键人物。

　　她必须活下去，而活下去的唯一筹码，就是她脑海中那些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和技能。

　　“生物学……急救……”她在心里默念着，试图从中汲取一丝力量和勇气。

　　前方的军营，对她而言，将是另一个陌生的战场。

　　而江蓠，在苏芷被带远后，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走到那个濒死的年轻士兵身边，蹲下身，伸出手，覆上了士兵那已经逐渐冰冷的额头，低声说了一句：

　　“安心去吧，汝母，朝廷会抚恤。”

　　然后，他猛地站起身，不再看那士兵最后一眼，转身大步走向指挥位置，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和威严，传令道：

　　“清点伤亡，打扫战场！斥候前出二十里，警戒！速将战报传回帅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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