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黑水疑云

　　黑水沼，如同其名，是一片被墨绿色、散发着浓烈腐臭气息的死水所覆盖的广阔沼泽。扭曲的枯木如同垂死挣扎的巨爪，从黏稠的水面伸出，水面上漂浮着厚厚的、色彩斑斓的浮萍和腐烂的水草，不时有巨大的气泡从水底冒出，炸开，释放出令人作呕的沼气。

　　沼泽边缘，依着几座光秃秃的黑色石山，建起了一片简陋的寨子。这就是黑水寨。寨墙是用粗大的、削尖的木桩和黑色的岩石垒成，上面挂满了各种风干的兽骨和绘制着诡异图腾的布幡，在潮湿的空气中显得阴森可怖。

　　云昭潜伏在距离寨子一里外的一处密林中，透过枝叶的缝隙，仔细观察着。她的身上涂抹着一种用沼泽特有草药捣碎的汁液，可以很好地掩盖自身气息，并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寨门处，有穿着皮甲、手持长矛的守卫来回巡逻，眼神凶狠，警惕地扫视着沼泽的方向。偶尔有穿着破烂、背着竹篓的本地人进出，都会受到严格的盘查。

　　想要混进去，并不容易。

　　云昭没有贸然行动。她如同最有耐心的猎人，静静地等待着。一天，两天……她观察着守卫换岗的规律，观察着进出寨民的神态和打扮，听着风中隐约传来的、用拗口土语进行的交谈。

　　她逐渐摸清了一些情况。黑水寨的人，似乎正处于一种紧张和期待交织的情绪中。他们谈论最多的是“祭祀”和“贡品”，言语间对“巫蛊宗”的大人充满了敬畏，甚至恐惧。而“血髓芝”，正是这次祭祀中非常重要的一件贡品。

　　第三天黄昏，机会终于来了。

　　一队外出狩猎的寨民返回，收获颇丰，抬着几头体型不小的妖兽。队伍末尾，跟着一个年纪颇大、腿脚似乎有些不方便的老猎户，背篓里只有一些普通的草药，神情落寞，似乎收获不佳。在进入寨门时，他因为行动迟缓，还被守卫不耐烦地推搡呵斥了几句。

　　云昭目光一闪。

　　就是他了。

　　夜色降临，沼泽的夜晚格外阴冷潮湿，各种奇怪的虫鸣和窸窣声不绝于耳。老猎户住在寨子边缘一个孤零零的、低矮的茅草屋里。屋里没有点灯，只有他压抑的咳嗽声和叹息声。

　　一道黑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到屋后。云昭指尖凝聚一丝微不可察的灵力，轻轻点在老猎户的后颈。老猎户身体一软，昏睡过去。

　　云昭迅速将他拖到屋后草丛藏好，换上了他那身带着汗味和血腥味的破旧皮袄，用沼泽的泥灰涂抹在脸上和手上，模仿着他微微佝偻的体态，然后拿起他那几乎空了的背篓，低着头，步履蹒跚地向着寨子中心那片灯火通明、人声嘈杂的区域走去。

　　寨子中心有一片空地，点燃着几堆巨大的篝火。许多寨民围在火堆旁，火上架着大锅，煮着肉汤，空气中弥漫着食物和汗水的混合气味。大部分人都显得很兴奋，高声谈笑着，但云昭敏锐地注意到，有几个穿着明显好些、头上插着彩色羽毛的人，坐在主位，神色倨傲，周围的人都对他们毕恭毕敬。那应该是寨子里的头人或者祭司。

　　云昭混在人群边缘，找了个阴暗的角落蹲下，假装整理背篓里的草药，耳朵却捕捉着周围的每一句对话。

　　“……明天就是月圆之夜，祭祀的东西都备齐了吗？”一个头人模样的壮汉问道，声音洪亮。

　　“回大头人，都齐了！三牲祭礼，还有刚从石爪部落那边‘换’来的血髓芝，品相好得很！”一个手下连忙回答。

　　“嗯，巫蛊宗的使者明天一早就到，千万不能出任何岔子！”大头人语气严肃，“这次祭祀成功，我们黑水寨就能得到赐福，明年就不用怕沼里的毒瘴了！”

　　“可是大头人，”另一个稍微年轻些的头人压低声音，“我听说……这次祭祀，好像……不止是祈求赐福那么简单？好像还需要……一个特殊的‘引子’？”

　　大头人的脸色微微一变，瞪了他一眼：“闭嘴！不该问的别问！使者大人自有安排！”

　　特殊的“引子”？

　　云昭的心猛地一跳。她想起了萧砚。难道……

　　就在这时，寨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呵斥声。

　　“干什么的？站住！”

　　“滚开！这里是黑水寨！”

　　云昭和其他寨民一样，好奇地抬头望去。只见寨门外，来了几个不速之客。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看不清面容的人，身形瘦高，气息阴冷。他身后跟着两个随从，同样笼罩在斗篷里，但散发出的灵力波动，却让云昭瞳孔骤然收缩！

　　这灵力……阴寒、晦涩，带着一种熟悉的邪恶气息！与她在青鸾宗遭遇的幽冥殿魔修，同出一源！

　　是巫蛊宗的使者？还是……幽冥殿的人？

　　“放肆！”黑衣人中，一个随从上前一步，声音沙哑难听，“我等乃巫蛊宗特使，前来查验明日祭祀之物，还不快开门！”

　　守卫显然被对方的气势所慑，犹豫地看向大头人。

　　大头人赶紧起身，带着几个头人快步迎了上去，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原来是特使大人驾到！有失远迎，快请进！请进！”

　　黑衣特使冷哼一声，带着随从走了进来。他们所过之处，寨民们纷纷畏惧地低下头，不敢直视。

　　云昭也将头埋得更低，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她感觉到，那特使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扫过人群，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特使没有在篝火旁停留，直接在大头人的引领下，走向寨子后方一座最高大、也是唯一用石头砌成的建筑——那是寨子的祠堂，也是存放祭祀贡品的地方。

　　机会！

　　云昭悄无声息地脱离人群，借助阴影的掩护，如同鬼魅般跟了上去。她必须知道，祭祀的“引子”到底是什么！

　　石砌祠堂周围守卫更加森严，但对于云昭来说，这些普通寨民的守卫形同虚设。她轻易地绕到祠堂后方，找到一处通风的缝隙，将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其中。

　　祠堂内部点着昏暗的油灯，正中摆放着各种祭品，其中一株通体血红、形状奇特的灵芝格外显眼，正是血髓芝。而黑衣特使，正站在祭坛前，仔细检查着。

　　“……嗯，血髓芝的年份和品质都够了。”特使的声音透过缝隙传来，依旧冰冷，“那个‘容器’，准备好了吗？”

　　大头人连忙躬身回答：“回特使，按您的吩咐，已经准备好了。是从山外清水镇抓来的一个小子，根骨不错，身上好像还有点特殊的血脉，应该符合您的要求。”他指了指祠堂角落一个被黑布笼罩的笼子。

　　云昭的神识扫过那个笼子，里面隐约传来微弱的呼吸声，确实关着一个人。

　　特使走到笼子前，掀开黑布一角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很好。记住，明日月圆之时，以此子之血为引，激活血髓芝，再以我宗秘法催动，便可暂时压制黑水沼下的‘那东西’的暴动，为我等进入秘境取得‘蛊神遗蜕’争取时间。”

　　蛊神遗蜕？秘境？

　　云昭心中巨震！巫蛊宗的目的，竟然是黑水沼下隐藏的秘境和所谓的蛊神遗蜕！而祭祀，是为了压制秘境入口的守护力量？那个被抓来的少年，只是用来献祭的“容器”？

　　就在这时，那特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凌厉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射向云昭神识探入的缝隙！

　　“什么人？！”

　　云昭心中一惊，瞬间收回神识，身形暴退！

　　“有奸细！”特使厉喝一声，身影如电，直接撞破石墙冲了出来！他身后的两个随从也立刻跟上！

　　暴露了！

　　云昭毫不犹豫，转身就向寨子外的沼泽深处逃去！她的速度极快，在夜色和复杂地形的掩护下，几个起落便没入了浓密的芦苇荡中。

　　“追！绝不能让她跑了！”特使的声音充满了杀意。

　　身后破空声传来，三道强大的气息紧追不舍！

　　云昭在齐腰深的沼泽污水中艰难前行，泥泞和腐臭几乎让她窒息。但她不敢停下，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

　　突然，她脚下一空，整个人向下陷去！是一个隐藏在浮萍下的深水坑！

　　冰冷的污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口鼻！更要命的是，水底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惊动，无数滑腻冰冷的触手缠绕上来！

　　是沼泽毒螅！

　　云昭心中大骇，拼命挣扎，但触手越缠越紧，毒素开始麻痹她的身体！

　　难道要死在这里？

　　不！

　　强烈的求生欲让她体内那缕涅盘之火猛然爆发！金色的火焰虽然微弱，却带着焚尽万物的霸道气息，瞬间将缠绕的毒螅烧成灰烬！

　　借着这股力量，她猛地从水坑中跃出，落在不远处一块坚实的土地上，剧烈地咳嗽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而就在这时，她怀中那枚一直指引方向的青铜书签，突然变得滚烫！并且，指向了她脚下这片看似普通的土地！

　　书签上那个一直模糊的坐标，在此刻，与她的位置，完美重合了！

　　这里……就是赵三拼死也要送出的、那个指向巫蛊宗的坐标终点？！

　　云昭还来不及细想，身后的追兵已经赶到！

　　“看你往哪跑！”黑衣特使狞笑着，凌空一掌拍下！阴寒的掌风笼罩四方，封锁了她所有退路！

　　另外两名随从也一左一右夹攻而来！

　　避无可避！

　　云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正要拼死一搏——

　　“嗡！”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突然从她脚下传来！

　　紧接着，她所站立的那片土地，猛地亮起无数道复杂诡异的符文！光芒冲天而起，形成一个巨大的传送阵图！

　　“什么？！此地怎会有古传送阵？！”黑衣特使惊呼出声，掌力不由得一滞。

　　光芒将云昭彻底吞噬！

　　在意识被传送之力撕扯的最后一刻，云昭只来得及看清，那传送阵的光芒中，隐隐浮现出一个熟悉的、扭曲的图腾印记——与萧砚身上那块玉佩的图案，几乎一模一样！

　　下一刻，天旋地转，她彻底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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