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冰冷的奖赏与带刺的枷锁

　　中央医院，特护病房。

　　空气里全是消毒水味，冰冷刺鼻，拒人千里。

　　这里听不到窗外的喧嚣，只有维持生命的仪器发出单调规律的“滴滴”声。

　　就好像给病床上那个女人，敲着永不停歇的沉闷倒计时。

　　苏月璃就那么安静躺着。

　　那张颠倒众生的脸，总是带着三分魅惑七分疏离，此刻却白得跟浸透了冬雪的宣纸一样，丁点血色都没有。

　　她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呼吸微弱，得靠着冰冷的机器维持。

　　楚风就站在病床边，静静看着。

　　他已经站了很久。

　　久到窗外天色从墨蓝转成死寂的鱼肚白。

　　苍白的脸，跟他脑子里那个爆炸瞬间用身体护住队员的决绝身影重叠在一起。

　　最后，定格成医生那句宣判。

　　“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楚风脸上没有表情。

　　那不是悲伤更不是绝望。

　　那是一种情绪燃烧殆尽后的平静，纯粹原始，像西伯利亚冻土一样硬。

　　以及，平静下面那座快要喷发的火山。

　　他伸出手，把她一缕散乱的头发轻轻掖到耳后。

　　动作轻柔的像在碰一件稀世瓷器。

　　“白狐……”

　　他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念出这个名字。

　　每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随即他直起身，最后深看一眼病床上的女人。

　　转身，离去。

　　没半点留恋。

　　因为他知道，阎王的怒火得用仇人的血来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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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号楼，作战指挥室。

　　楚风推开门，压抑的气氛瞬间被狂喜冲破。

　　“老板！老板！大喜事！”

　　刘三金拿着一沓文件，脸上的兴奋表情活像刚中了彩票，市侩的五官都挤成一朵烂菊花。

　　他手舞足蹈的冲到楚风面前，把手里的文件往桌上一拍。

　　“戴老板的嘉奖令下来了！”

　　“您个人，奖励法币二十万大洋！晋升上校军衔！！”

　　“咱们阎王殿，集体嘉奖！所有牺牲的兄弟按最高规格三倍抚恤！所有参与行动的弟兄每人奖励五百大洋！”

　　“委座也知道了，亲自给戴老板打了电话，夸您是国之利刃党国栋梁！”

　　指挥室里响起一片压不住的欢呼。

　　王大力激动的一拳砸在桌上，震的茶杯嗡嗡响。

　　李铁柱那张万年冰块脸也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场泼天富贵跟巨大荣誉带来的喜悦之中。

　　只有楚风，脸上没表情。

　　他只是平静听着，然后点了下头。

　　“知道了。”

　　他的目光越过欢呼的人群看向窗外，好像要穿透层层建筑，看到那间满是消毒水味的病房。

　　荣誉？军衔？

　　换不回她醒来，不过是一堆废纸跟金属。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从门口响了起来。

　　“楚上校，恭喜，恭喜啊！”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一个穿笔挺中山装戴金丝眼镜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中年男人，在一队卫兵簇拥下，满脸堆笑的走了进来。

　　这人四十来岁，面皮白净，脸上挂着标准官僚式笑容。

　　皮笑肉不笑。

　　他走到楚风面前，热情的伸出双手。

　　“鄙人钱必德，奉戴老板之命前来担任阎王殿的专职联络官，以后还请楚上校多多关照啊！”

　　刘三金脸上的笑瞬间凝固了。

　　王大力刚咧开的嘴也收了回去，眼神里满是警惕跟不善。

　　联络官？

　　阎王殿直属戴老板，什么时候需要外人来当联络官？

　　这哪是来联络的，这分明是来摘桃子掺沙子的！

　　楚风的眼神平静的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没跟钱必德握手，只是淡淡点了下头。

　　“钱联络官，有心了。”

　　钱必德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但他脸上职业化的笑没半点变化。

　　他自然的收回手，从公文包里又拿出一份文件。

　　“楚上校年轻有为屡立奇功，戴老板是爱护有加啊。”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用一种抑扬顿挫的官腔说道。

　　“老板特意嘱咐我，说阎王殿劳苦功高，但越是这样越要注重程序，不能让外人抓到一丝一毫的话柄。”

　　“所以呢老板指示，从今天起阎王殿的所有行动，都需要先由我这里汇总拟定成详细的行动方案，再由我上报老板亲自批示。”

　　“当然了，我知道楚上校跟兄弟们都是雷厉风行的实干家，但这也是规矩嘛！更是戴老板对楚上校跟兄弟们的一片爱护之心啊！”

　　他这番话说完，整个指挥室瞬间死一样的寂静。

　　之前的狂热喜悦，像被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个透心凉。

　　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这哪里是爱护？

　　这分明是一道用金钱荣誉打造的冰冷枷锁！

　　戴笠这是要收权了！

　　他怕了！

　　他怕楚风这把刀太快太利，快到利到他这个主人都开始心惊胆战！

　　王大力那暴脾气当场就要发作，胸口剧烈起伏着，拳头捏的咔咔作响。

　　刘三金连忙从背后死死拉住了他，对他使着眼色。

　　楚风依旧面无表情。

　　他只是静静看着钱必德，那眼神看得钱必德后背发毛，脸上的笑都有些僵。

　　许久。

　　楚风才开口。

　　“钱联络官，辛苦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

　　“规矩，我懂。”

　　“只是我阎王殿的规矩向来只有一条。”

　　他顿了顿，目光如利刃直刺钱必德的眼睛。

　　“那就是，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戴老板的命令，我楚风自然遵从。但要是战机稍纵即逝，耽误了抓捕日谍汉奸，这个责任，不知道钱联络官...担不担得起？”

　　钱必德脸上的笑彻底僵住了。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军统上校，而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那股如同实质的杀气，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张了张嘴想说几句场面话，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都说不出。

　　“呵呵...楚上校...说笑了......”

　　他只能干笑着，连连摆手。

　　“当然是...当然是国事为重，国事为重。”

　　楚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再看他，转身走到那张巨大的山城地图前。

　　他拿起桌上那张二十万大洋的支票看都没看，随手扔给刘三金。

　　“抚恤金一分不少，第一时间送到牺牲兄弟的家里。”

　　“剩下的给中毒的弟兄们买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医生。再剩下的按人头分了。”

　　“是！老板！”

　　刘三金重重点头。

　　楚风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盯着地图上的某个区域。

　　他知道，戴笠的猜忌跟政敌的掣肘，这些都只是这场血腥游戏里的杂音。

　　他真正的敌人，那个代号白狐的幽灵，还藏在山城某个阴暗角落里，冷冷注视着这一切。

　　他必须要把他揪出来。

　　不惜任何代价。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指挥室的温度都降到了冰点。

　　“三金。”

　　“是！老板！”

　　“我要山城所有大学所有文化界名流还有所有所谓的慈善家的全部资料。”

　　“我要知道他们每一个人最近三个月都见了谁说了什么，钱...又花在了哪里。”

　　“掘地三尺我也要把那只狐狸的尾巴给我揪出来！”

　　钱必德站在一旁听着这番话，脸色煞白。

　　他下意识的就想开口，用他那套规矩和程序来阻止。

　　但他一迎上楚风那冰冷的眼神，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忽然意识到。

　　戴老板赐下的这道枷锁，或许根本锁不住眼前这个男人。

　　因为，他不是人。

　　他是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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