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噩梦

　　时间，在“沙沙”的雨声和“噼啪”的火光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

　　露娜那急促的呼吸，终于变得平稳而悠长。

　　她似乎是哭累了，也怕累了。

　　就那样蜷缩在林雷的怀里。

　　她的小手，依旧死死地抓着林雷的衣服，仿佛那是她溺水时，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浮木。

　　林雷抱着她，一动也不敢动。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任由双腿变得麻木。

　　他的目光，穿过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窗户，望向窗外那片被黑暗笼罩的世界。

　　他知道，今晚的这声惊雷，像一把钥匙。

　　一把，强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在林雷温暖而坚实的怀抱中，露娜紧绷的神经终于缓缓放松，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如同退潮般渐渐平复。

　　那扇她尘封起来的、通往血色过去的记忆之门，已经被这道惊雷，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一道漆黑的缝隙。

　　雨声，渐渐小了。

　　不再是先前那般狂暴的砸落，而是化作了细密的、沙沙的声响，轻柔地拍打着窗户。

　　壁炉里的火焰，也失去了先前的旺盛，只剩下一小簇橘红色的火苗，在木炭的余烬中跳动着。

　　光线，昏暗而温暖。

　　林雷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冰冷的角落。

　　露娜已经不再发抖了。

　　她只是静静地，将脸颊，紧紧贴着他温热的胸膛。

　　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如同世间最动听的安眠曲，一点点抚平了她灵魂深处的褶皱。

　　她能闻到，林雷身上那股混合着青草与阳光的好闻味道。

　　很安心。

　　前所未有的安心。

　　“林雷……”

　　怀里，传来一道细若蚊蚋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哭泣过后的沙哑，和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在。”

　　林雷低下头，声音放得极轻极柔，生怕惊扰到怀里这只脆弱的小猫。

　　露娜沉默了很久。

　　久到林雷以为她睡着了。

　　她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很小，断断续续。

　　“我……

　　“我……想起了……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

　　露娜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鼓起勇气。

　　“在……在遇到林雷之前……”

　　“我……我住在一个很大，很大的房子里。”

　　“房子里……很冷。”

　　“那里……有一个‘主人’。”

　　当说到“主人”这个词时，露娜的身体，下意识地僵硬了一下。

　　仿佛这个词本身，就带着刺骨的寒意。

　　“房子里还有很多仆人，但我……我不是仆人。”

　　“他们都说，我是……亚人。”

　　“是……货物。”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自卑和迷茫。

　　“我不能和他们一起吃饭。”

　　“只能……只能等他们都吃完了，吃他们剩下的。”

　　“有时候，没有剩下的，就……就饿着。”

　　露娜的声音，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有一次我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

　　“我看到餐厅的盘子上有苹果……”

　　“我……我只是想拿一下那个苹果……”

　　“可是……可是我的手……”

　　“砰！”

　　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瞬间，小小的身体，猛地一抖！

　　“碎了……”

　　“那个盘子……被我打碎了……”

　　说到这里，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一股比刚才更加剧烈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

　　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打着颤，发出“咯咯”的轻响！

　　林雷的心，也沉入了谷底。

　　他几乎能猜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那个被称为“主人”的男人。

　　那个将她视为“货物”的混蛋。

　　会对一个打碎了盘子、毫无反抗能力的、可怜的小猫娘，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他抱着露娜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青筋暴起！

　　他能感觉到，那股力量，也在因为他此刻心中那股滔天的杀意，而疯狂地躁动、沸腾！

　　但他强行压制住了。

　　他不能吓到她。

　　他绝对，不能再吓到怀里这个已经濒临崩溃的小家伙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杀意，强行压回了内心最深处。

　　然后，他在露娜的耳边，轻轻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没关系。”

　　“露娜，没关系。”

　　“一个盘子而已。”

　　“碎了，就碎了。”

　　“以后，我给你买一百个，一千个。”

　　“你就算把它们全都打碎了，也没关系。”

　　他的声音，像一道温暖的阳光，刺破了那片笼罩着露娜的、名为“恐惧”的乌云。

　　露娜那剧烈颤抖的身体，奇迹般地，有了一丝丝的平复。

　　她缓缓地，缓缓地，从林雷的怀里，抬起了那张挂满了泪痕的小脸。

　　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祖母绿眸子，空洞，茫然，又带着一丝希冀，怔怔地望着他。

　　“真……真的吗？”

　　“真的……可以吗？”

　　“当然。”

　　林雷伸出手，用指腹，无比珍视地，擦去她眼角的泪珠。

　　“因为……”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

　　“你比那些东西，重要一万倍。”

　　“你是我的家人。”

　　“不是货物。”

　　“家人”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在了露娜的心上！

　　但这一次，不是恐惧。

　　而是……救赎！

　　她那空洞的眼神，瞬间被点亮了！

　　“哇——”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尽数决堤！

　　她再也忍不住，将脸深深埋进林雷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那哭声，撕心裂肺！

　　仿佛要将这辈子所受的所有苦难，都随着眼泪，一次性地，全部宣泄出来！

　　林雷只是静静地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就像在哄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他知道。

　　那个打碎的盘子，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是露娜所有噩梦的开端。

　　那个被称为“主人”的男人，那个在她灵魂深处烙下无边恐惧的混蛋……

　　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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