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晓灾变

　　初秋的风带着凉意，当周明衍拉开别墅大门时，一股熟悉的、混合着热辣汤底与香葱气息的牛肉粉味道扑面而来。

　　吕浩站在门口，拎着印有“老湘市牛肉粉”字样的红色塑料袋，指节被烫得发红，脸上却挂着标志性的痞笑：

　　“赶紧接着！

　　为了你这碗加双份码子的，我可是跟老板说我赶高铁，硬插了队。

　　你要敢剩一口，都对不起我这精湛的演技。”

　　周明衍接过沉甸甸的袋子，指尖传来的温热让他眼底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

　　他侧身让吕浩进门，同时朝一楼的厨房方向提高了声音：

　　“王阿姨，早餐不用准备了，耗子带了粉。”

　　“吱呀”一声，厨房门开了，系着围裙的王阿姨探出头，看见吕浩便笑了起来：

　　“是小浩啊，好久没来了，快进来坐。”

　　吕浩熟门熟路地换上拖鞋，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客厅。

　　藤椅上搭着王阿姨织到一半的毛衣，窗台那盆绿萝叶片翠绿，还挂着新鲜的水珠，一切都充满了日常的安宁与温馨。

　　然而，周明衍电话里那句关乎生死的话言犹在耳，与眼前这幅景象形成了强烈的割裂感，让他心里的疑惑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拧得更紧。

　　“别看了，上楼说。”

　　周明衍拎着粉，率先踏上铺着深色地毯的楼梯，脚步声被柔软的地毯吸收殆尽。

　　二楼的走廊安静雅致，几幅水墨山水画点缀其间。尽头是书房，推开门，清晨的阳光正好洒在红木书桌上，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吕浩在窗边的沙发上坐下，一边拆开一次性筷子将粉推给周明衍，一边忍不住问道：

　　“说吧，到底啥急事？比我冲王者五十星还重要？”

　　周明衍没有动筷子，他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叩，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耗子，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

　　两天后，九月十号清晨，天会毫无征兆地变黑，然后天空会裂开无数道缝隙，各种只存在于传说和噩梦里的怪物会从里面掉出来，它们见人就杀。”

　　吕浩夹粉的手僵在半空，眼睛瞪得溜圆，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

　　“怪物？你没睡醒呢？”

　　他伸手去摸周明衍的额头，

　　“没发烧啊，怎么说胡话？”

　　“我清醒得很。”

　　周明衍挡开他的手，身体前倾，压低声音，目光锐利，

　　“我这双眼睛，你信不信？

　　三年前，我说你那个超市仓库防水有问题，没多久是不是漏雨淹了一批货？

　　半年前，我说你家老房子承重墙有隐患，台风一来是不是真塌了一角？

　　我什么时候在这种事上骗过你，或者判断失误过？”

　　“啪嗒。”

　　吕浩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筷子从他微微发颤的手中滑落，掉在柔软的沙发坐垫上，没发出太大声响。

　　他盯着周明衍的眼睛 。

　　那双眼平时总带着点温和，此刻却亮得发沉，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他弯腰捡起筷子，喉咙有些发干：

　　“你……你是说真的？

　　那些怪物真会杀人？”

　　“不是会不会，是已经杀过了。”

　　周明衍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千钧之力，

　　“在梦里，我就在楼上的天台，被一只长着翅膀的螳螂一样的怪物，撕开了喉咙。

　　而我醒来，就回到了今天，九月八号。

　　我们还有不到四十个小时准备。”

　　吕浩猛地向后靠进沙发背，双手插进头发里，脑子里嗡嗡作响。

　　末日、怪物、天空裂缝……这些词汇疯狂冲击着他的认知体系。

　　可正如周明衍所说，过往无数次被验证的预感，让他无法轻易否定这番话。

　　更重要的是，他了解周明衍，绝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那……那我们怎么办？

　　报警？还是赶紧跑？去乡下？”

　　吕浩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不能跑。初期外面只会更混乱，家里有现成的防御基础和物资储备，相对更安全。”

　　周明衍冷静地分析，他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份简单的物资清单，在吕浩面前快速晃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我已经以公司常规应急储备和慈善捐赠的名义，调集了两批物资。

　　一批放在公司总部的地下应急库，那里本身就有基础，补货不会引人注意，存量足够我爸妈回来和我们后期转移使用。

　　另一批中午就会送到这里，够我们几个人支撑至少十天。

　　另外，我还通过特殊渠道弄到一批武器，明天早上到。”

　　他没有详细说明物资的具体数量和种类，周家在湘省根基深厚，产业涉及地产、物流，以商业巨头的体量进行大规模物资调配，本身就有合理的掩护。

　　吕浩只瞥见了清单上“压缩饼干”、“复合维生素”、“高能量棒”等零星几个词，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有准备和没准备，完全是两回事。

　　“行，我听你的！”

　　吕浩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武器到了我跟你一起熟悉！虽然我没练过，但力气有的是，看家护院总能帮上忙！”

　　“先吃饭。

　　”周明衍拿起筷子，扒了一大口已经有些凉了的粉，辛辣的汤汁滑过喉咙，暂时压下了心底翻涌的寒意，

　　“吃完我带你去地下室的物资库熟悉一下环境，顺便……给你看点东西，我眼睛新觉醒的一点小能力，对付那些怪物或许有用。”

　　“好。”

　　吕浩也端起了粉，味同嚼蜡地吃着。

　　尽管心底依旧被巨大的不安笼罩，但看到周明衍如此沉着地布局，他仿佛也找到了主心骨。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清脆欢快，如同银铃般的叫喊声，瞬间打破了书房内凝重的气氛。

　　“哥！我回来啦！”

　　是明玥！

　　周明衍和吕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错愕。

　　按照课表，明玥现在应该还在学校才对。

　　“我下去看看。”

　　周明衍迅速将清单锁回抽屉，并用几本厚重的商业杂志盖住，这才起身朝门口走去。

　　吕浩紧跟在后，压低声音问：

　　“明玥那边……怎么说？

　　她还小，突然告诉她这些，怕是承受不住。”

　　“先瞒着。”

　　周明衍脚步不停，声音压得极低，

　　“她现在开开心心的，没必要让她提前陷入恐慌。

　　等我们准备得更充分些，再找合适的机会告诉她。”

　　两人刚走到二楼的楼梯口，就见一个亮黄色的身影像只快乐的小鸟，蹦跳着冲进了一楼客厅。

　　周明玥穿着鹅黄色的连帽卫衣，袖子随意地卷到小臂，露出纤细的手腕，下身是浅蓝色修身牛仔裤，裤脚卷起，脚上一双白色运动鞋。

　　她扎着高马尾，发梢随着她的动作活泼地晃动着，圆溜溜的杏眼里盛满了光亮。她手里拎着个粉色双肩包，拉链上挂着一串卡通小玩偶，叮当作响。

　　“哥！”

　　她抬头看见周明衍，眼睛更亮了，几步就蹿上楼梯，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摇晃，

　　“我上午就一节选修课！一下课我就跟导员请假了，说家里有急事，导员都没多问就批啦！”

　　她叽叽喳喳，语速飞快，

　　“哦对了，我骑车回来路过湖边，看到有卖糖炒栗子的，闻着超——级香！”

　　她没等周明衍回应，又像是才想起什么，侧身将跟在她身后的女生拉上前来。

　　“对啦哥，这是我最好的闺蜜，唐嫣然！

　　她家也住梅溪湖这边，我们就一起回来了。

　　嫣然想找几本关于湘西民俗和地方志的书，我记得你书房里有很多这方面的收藏，就带她过来啦。”

　　被称为唐嫣然的女生安静地站在楼梯下方。

　　她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短款风衣，内搭白色高领针织衫，下身是深色直筒裤，整个人显得清爽而挺拔。

　　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束成一个简洁的低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清晰的脸部线条。

　　她的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些许疏离，像秋日清晨笼罩着薄雾的湖面。

　　她怀中抱着几本从学校带回来的厚书，指尖纤细却稳定，目光平静地迎向周明衍，略一颔首。

　　“明衍哥，打扰了。我是唐嫣然。”

　　她的声音清冽，没有过多情绪起伏，说话时直视着周明衍，那目光锐利而迅速，仿佛能穿透表象，但又在她礼貌的举止下显得不着痕迹。

　　周明衍微微一怔。

　　他没想到妹妹会在这个节骨眼带朋友回来，更没想到这个叫唐嫣然的女孩，气质如此独特，沉静得近乎冷冽。

　　他迅速收敛心神，点了点头，语气温和：

　　“你好，不用客气，请进。

　　王阿姨，麻烦倒两杯温水来。”

　　这时吕浩也走下楼梯，周明玥一眼看到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耗子哥？你怎么也在？你不是发誓今天要闭关冲击王者吗？”

　　“嗨，别提了。”

　　吕浩反应极快，脸上立刻堆起无奈的笑容，顺着周明衍之前的铺垫说道，

　　“你哥抓壮丁呢！说公司要紧急补充一批应急物资，让我过来帮忙核对清单、搬点东西。

　　排位啥时候不能打，正事要紧嘛。”

　　周明玥不疑有他，了然地点点头：

　　“哦哦，又是公司那些应急储备啊！

　　哥你们真是未雨绸缪。”

　　她说着，拉着唐嫣然就要往二楼书房走，

　　“走走走嫣然，我哥书房书可全了，我帮你找！”

　　“等等，明玥。”

　　周明衍心头一紧，连忙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拦住她们，脸上带着无奈的笑，

　　“书房我刚整理了一半，现在里面乱得很，文件和资料铺得到处都是。

　　我让王阿姨把一些常看的书先搬到客房了，你们先去客房坐会儿，我这就去把你要的书找出来送过去。”

　　他不能让她们进书房。书房抽屉里详细的物资清单，一旦被心思细腻的唐嫣然看到，很难不引起怀疑。

　　明玥心思单纯还好糊弄，但这个唐嫣然，给他的感觉绝不简单。

　　“啊？这么乱啊……”

　　周明玥撇撇嘴，但还是乖巧地转向客房方向，

　　“好吧好吧，那哥你快点哦！嫣然还等着呢！”

　　唐嫣然安静地跟在周明玥身后，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掠过走廊两侧，最终落在紧闭的书房门上片刻，随即收回。

　　周明衍看着客房门关上，才暗暗松了口气，转头对吕浩低声道：

　　“走，我们先去地下物资库，把原本储备的东西清点一遍，等中午的货到了，直接入库归置。”

　　两人一边下楼，吕浩一边追问着关于末世的具体情况和怪物类型的更多细节。

　　地下室最里间是一个经过加固的房间。

　　周明衍用钥匙打开门，里面是周家别墅常备的应急物资库。

　　空间不算特别大，但整理得井井有条。

　　靠左的货架上码放着真空包装的应急食物和瓶装水；

　　中间是几个分层清晰的急救箱，里面的止血带、纱布、碘伏、常用药品等都码放得标准；

　　右边则是保暖衣物、睡袋和小型帐篷。

　　最下层整齐排列着消毒液和医用酒精。

　　没有花哨的东西，每一样都是危急时刻能派上用场的实用品。

　　“这些是家里一直备着的，按照四个人的标准，大概能支撑三到四天。”

　　周明衍拿起墙上的物资登记册翻看着，

　　“中午那批货到位后，总量就能扩展到十天以上。

　　公司那边的地下库规模更大，储备也更充足，如果后期情况持续恶化，我们可以考虑转移到那边去。”

　　吕浩看着眼前这些实实在在的生存物资，之前那种虚幻的恐慌感逐渐被一种沉甸甸的紧迫感所取代。

　　末日不再仅仅是周明衍口中的词汇，而是化为了眼前这些冰冷的数字和物资。

　　“那我们接下来具体做什么？

　　要不要现在就开始整理？”

　　吕浩主动拿起登记册问道。

　　“先例行清点，核对一下库存。”

　　周明衍蹲下身，开始检查急救箱的有效期，

　　“你负责记录，我来看实物。

　　等中午的货到了，直接在这里交接清点，尽量避开明玥她们，免得她好奇心起问东问西。”

　　吕浩点点头，拿起笔，又忍不住抬头，眼中带着一丝好奇和期待：

　　“眀衍，你刚才说的……新能力？

　　什么时候让我开开眼？”

　　“晚上。”

　　周明衍头也不抬，专注地清点着物品，

　　“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完，中午送货的车到了，有的忙。”

　　就在这时，楼上隐约传来周明玥清脆的、带着笑意的说话声，其间夹杂着唐嫣然偶尔简短的、清冷如碎玉的回应。

　　这充满生活气息的声音，透过楼板微弱地传来，让周明衍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多么希望这份看似寻常的热闹与安宁能够永远持续下去，希望两天后那场注定到来的黑暗，能够绕过这栋房子，放过这里面每一个他在乎的人。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周明衍拿出来一看，是公司后勤负责人张叔发来的消息：

　　“明衍少爷，第二批物资已装车出发，预计十一点前后送达别墅，司机会直接卸到地下室入口。”

　　“收到，辛苦了。”

　　周明衍简短回复，收起手机。

　　而在二楼的客房内，唐嫣然看似在倾听周明玥兴致勃勃地讲述校园趣事，手指却在一本硬壳书的书脊上轻轻停顿。

　　她的耳力远胜常人。

　　刚才在客房门口，周明衍和吕浩压低的对话中，几个关键词虽然模糊，却依旧清晰地飘入了她的耳中：

　　“九月十号……”

　　“裂缝……”

　　“怪物……”

　　她抬起眼，目光透过客房的窗户，望向外面波光粼粼的梅溪湖面。

　　阳光下的湖水宁静而美好，碎金般的光点随着涟漪荡漾。

　　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片平静之下，正有什么难以言喻的东西在悄然积聚，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空气中那令人不安的滞闷。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风衣内侧口袋里那枚贴身携带的黑色令牌，指尖感受着其上繁复而古老的纹路，眼底深处，一丝若有所思的光芒一闪而逝。

　　这时，周明衍抱着几本厚厚的民俗和地方志书籍走了过来，轻轻敲了敲敞开的客房门。

　　“明玥，书找到了。

　　你们先看着，有什么需要再叫我。”

　　“谢谢哥！”

　　周明玥立刻丢下手机，跑过来接过书，随即又习惯性地挽住周明衍的胳膊，仰起脸撒娇，

　　“哥，等会儿我们下去买糖炒栗子吃好不好？

　　就楼下那家，闻着真的太香了！”

　　“好，等忙完这阵就去。”

　　周明衍笑着，揉了揉妹妹柔软的发顶。

　　那鹅黄色的卫衣衬得她肌肤胜雪，眼中不掺一丝杂质的明亮笑容，让他心头柔软，也更加坚定了要不惜一切代价守护这份美好的决心。

　　“谢谢明衍哥。”

　　唐嫣然也站起身，从周明玥手中接过属于自己的那几本书，对周明衍礼貌地点了点头。

　　她的声音依旧清浅，但比起初见面时，似乎多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温和。

　　周明衍没有多做停留，转身离开了客房，走向地下室的方向。

　　时间，从未如此宝贵，也从未如此紧迫。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必须用在刀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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