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意外出现的危机

　　“深蓝号”在预设的航线上平稳航行了数日。白夜似乎完全融入了核心科研团队的角色，每日不是在工作室演算数据，便是在战略推演会议上提出一些颇具巧思，但绝不越界的辅助性建议。

　　他与林辰的接触仅限于公开场合，礼貌而疏离，仿佛那夜的无声交锋从未发生。

　　然而，平静的海面下往往暗流汹涌。

　　林辰站在指挥席上，听着各部门的例行汇报，目光偶尔会掠过战略推演席位上那个安静的身影。

　　白夜正低头记录着什么，浅金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部分侧脸，显得专注而无害。

　　但林辰指尖玺戒传来的冰凉触感，时刻提醒着他，这无害表象之下隐藏着何等锐利的锋芒。

　　“报告统帅，导航部报告，前方即将穿越‘虚无之海’边缘区域，预计会有中度空间湍流，已启动常规稳定力场。”导航官的声音打破沉寂。

　　“虚无之海”，并非真正的海洋，而是一片广袤的、星际物质极其稀薄，但空间结构却异常脆弱的星域。

　　这里偶尔会爆发难以预测的空间湍流和微引力阱，是航行中需要谨慎对待的区域，但以“深蓝号”的性能，穿越其边缘本应是一次有惊无险的例行公事。

　　“保持警惕，按标准程序操作。”林辰下令。

　　“是！”

　　舰桥内各项工作井然有序。巨大的舷窗外，星空似乎变得有些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流动的毛玻璃，这是空间开始轻微扰动的征兆。

　　舰体传来极其细微的震动，稳定力场正在努力工作，抵消着外界的影响。

　　白夜也抬起头，望向舷窗。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基于物理学家本能的数据分析般的审视。这片区域的空间读数，似乎与星图数据库里记载的常规“中度湍流”模型，有极其细微的偏差。

　　某种……更深层的不稳定感，如同水下的暗礁，隐而不发。

　　他没有立刻出声。作为一名“物理学家”，他此刻的感知应该远未达到舰载精密传感器的程度。

　　贸然提出异议，反而会引来不必要的怀疑。他只是默默提高了警惕，隐藏在桌下的手指，无声地激活了个人终端上一个隐蔽的环境监测小程序。

　　时间流逝，震荡略微加剧，但仍处在可控范围内。大部分舰员已经习惯了这种程度的颠簸。

　　突然——

　　凄厉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炸响！红光瞬间吞噬了舰桥所有的照明！

　　【警告！警告！检测到超高强度空间引力塌陷！范围：未知！强度：超越阈值！稳定力场过载！结构完整性场域失效！重复，结构完整性场域失效！】

　　【舰体遭受未知应力！船壳多处报告变形！引擎功率输出不稳定！】

　　整个舰桥剧烈地摇晃起来，远比之前强烈百倍！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了这艘钢铁巨舰，要将其揉碎！金属扭曲的刺耳尖啸从四面八方传来，伴随着设备短路爆出的火花和浓烟！军官们被甩离座位，固定不牢的物品四处飞撞！

　　“报告情况！”林辰的声音在混乱中依旧沉稳，但他抓住指挥台边缘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他第一时间稳住了身形，目光锐利如鹰，快速扫过一片混乱的控制面板。

　　“统帅！引力源无法锁定！不是常规湍流！像是……像是空间结构本身出现了短暂的局部崩溃！”导航官的声音带着惊恐，“稳定力场完全崩溃！引擎室报告，主引擎耦合器因应力过载，发生机械故障，功率正在急剧下降！”

　　“备用动力呢？”

　　“备用系统正在启动，但无法完全抵消引力塌陷效应！我们正在被拖向引力源！”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整个“深蓝号”。这不是战斗，而是天灾，是宇宙本身展露的獠牙。在这种层级的自然伟力面前，个人的勇武和智谋显得如此渺小。

　　就在这极度混乱之中，林辰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了一个身影。

　　白夜在警报响起的瞬间，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惊慌失措。他几乎是凭借本能，单手死死抓住固定在地板上的桌腿，另一只手以快得出现残影的速度，在自己的便携终端上操作着。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极致的冷静，冰蓝色的眼眸紧盯着屏幕上疯狂滚动的、常人无法理解的数据流——那是他刚刚启动的监测程序捕捉到的、关于此次引力异常的实时原始数据。

　　“不是自然现象……”白夜嘴唇微动，几乎无声地自语，“这波动模式……有规律……是共振！某种外源性共振引发了空间结构的连锁崩溃！”

　　他的大脑在百分之一秒内处理着海量信息。物理学的直觉与间谍的分析能力同时运转到极致。

　　他瞬间排除了这是针对林辰或“深蓝号”的袭击，规模太大了，这更像是一次……意外的灾难，或者某个遥远实验失败的余波？

　　但现在不是探究原因的时候！必须立刻找到生路！

　　“引擎！必须重启引擎，获得动力脱离！”林辰的吼声在警报和爆炸声中依然清晰，他正在对引擎室下达指令，“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十分钟内，我要看到主引擎恢复最低功率输出！”

　　“不行！统帅！”通讯频道里传来引擎主管绝望的声音，“耦合器物理性卡死！强行重启会导致爆炸！我们需要时间拆卸维修！至少需要三十分钟！”

　　三十分钟？他们连十分钟都撑不到！

　　“计算舰体结构最大承受时限！”林辰转向结构部门。

　　“最多……最多十五分钟！部分区域已经开始解体！”

　　绝望的气氛如同冰冷的寒气，渗透进每个人的骨髓。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穿透了混乱的噪音，清晰地传入林辰的耳中。

　　“统帅！不能用引擎硬扛！”

　　林辰猛地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白夜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固定，踉跄着冲到指挥台下方，他脸色有些苍白，可能是撞击所致，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冰焰。

　　“你说什么？”林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黑眸中情绪翻涌。

　　“是共振！外源性引力共振！”白夜举起手中的终端，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极其复杂的波动模型，“我们正处于一个临界的共振节点上！强行输出动力，只会加剧空间结构的震荡，让我们死得更快！”

　　“解决方案。”林辰没有任何废话，直接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在这种生死关头，他选择相信这个他一直在怀疑、试探的人的专业判断。或者说，他别无选择。

　　白夜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如同子弹射出：“放弃稳定！放弃动力输出！关闭所有非必要能源，包括部分维生系统！将剩余能量全部导入舰首的偏导仪阵列！”

　　“偏导仪？”一旁的埃德加上校失声，“那是用于偏转小型星际尘埃和低能量辐射的！对引力塌陷无效！”

　　“不是用来偏转引力！”白夜的目光紧紧锁住林辰，“是用来发射一个特定的、反向的谐波场！频率我已经计算出来了！”他将终端屏幕转向林辰，上面是一串飞速生成的、代表频率和相位的数据。

　　“用偏导仪模拟这个场，不是去对抗引力，而是去‘干扰’那个引发共振的源头频率！就像用音叉抵消另一个音叉的振动！只要打破共振，空间结构会自行恢复稳定！我们就能获得喘息之机！”

　　这个理论听起来近乎天方夜谭！用最低级的防御性设备，去解决连旗舰稳定力场都无法抗衡的空间灾难？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辰身上。他是统帅，他的决定关乎整艘战舰数万人的生死。

　　时间仿佛凝固了。舰体的呻吟声、爆炸声、人员的呼喊声，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林辰看着白夜那双燃烧着智慧与决绝的眼睛，又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串如同天书般、却可能是唯一生路的数据。

　　一秒。

　　两秒。

　　“照他说的做！”林辰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执行！能源部门，按白夜博士提供的方案，重新分配能源！导航部，计算偏导仪阵列最佳发射角度！”

　　“统帅！”埃德加还想劝阻。

　　“执行命令！”林辰的声音如同寒冰，不容置疑。

　　巨大的压力和责任，如同实质般压在了白夜略显单薄的肩膀上。但他没有退缩，快速冲到最近的一个控制终端前，手指如飞地将自己计算出的频率和相位参数输入系统，同时语速飞快地指导着能源部门进行精确到毫秒的能源切换。

　　“偏导仪阵列充能开始！”

　　“能源切换完成！”

　　“角度校准完毕！”

　　“发射！”林辰和白夜的声音，几乎在同一时刻响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耀眼的光芒。只有一阵低沉到几乎感觉不到、却让每个人心脏都随之共振的嗡鸣，从舰首扩散开来。

　　嗡鸣声持续着。

　　一秒，两秒，三秒……

　　就在有人快要被绝望吞噬之时——

　　剧烈的摇晃，开始减弱了！

　　那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渐渐平息。

　　舷窗外模糊扭曲的星空，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正常。

　　【警报解除！引力塌陷效应正在迅速衰减！空间结构稳定中！重复，警报解除！】

　　舰桥内陷入了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和哽咽！

　　他们活下来了！

　　林辰缓缓松开了紧握指挥台的手，掌心里全是冷汗。他看向站在控制台前，因为精神高度集中和体力透支而微微喘息的白夜。

　　白夜也正好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中对上林辰深邃的黑眸。那一刻，没有任何伪装，没有任何算计，只有共同经历生死、协力闯过鬼门关后，最直接的情绪流露——松了口气，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信任？

　　但这信任的光芒只闪烁了一瞬，便迅速隐去，重新被温和与谦逊所覆盖。

　　白夜微微垂下眼睑，避开了林辰过于锐利的注视。

　　“立刻评估舰体损伤，组织救援，优先确保人员安全。”林辰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迅速下达一连串指令，稳定局面。

　　各部门立刻高效运转起来。

　　林辰走下指挥台，来到白夜面前。他比白夜高了半个头，靠近时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你救了‘深蓝号’。”林辰的声音不高，却重若千钧。

　　“这是我应该做的，统帅阁下。”白夜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沙哑，“我只是……尽了一个学者的本分。”

　　“学者的本分？”林辰重复了一句，目光落在白夜因为刚才混乱而被擦伤、渗出血丝的额角，“什么样的学者，能在那种情况下，几秒钟内计算出打破空间共振的频率？”

　　他的问题，直指核心。

　　白夜的心脏猛地一跳，但脸上依旧维持着平静：“运气好，恰好我的研究领域涉及非线性波动……而且，当时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林辰，眼神坦然，甚至带着一点刚刚经历过险境的、恰到好处的后怕与无辜。

　　林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追问。他伸出手，拍了拍白夜没有受伤的那边肩膀。这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代表了极高的认可和……某种关系的微妙转变。

　　“去医疗室处理一下伤口。”林辰的语气不容拒绝，“这是命令。”

　　“……是，统帅。”白夜微微颔首，转身在一位医务兵的陪同下离开了舰桥。

　　林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目光深沉。

　　刚才那一刻，白夜眼中一闪而逝的、毫无防备的信任，是真的吗？还是更高明演技的一部分？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经过这次事件，他无法再像对待一个纯粹的、需要防范的间谍那样对待白夜了。

　　那个在危机关头，爆发出惊人智慧与决断力，与他并肩作战的身影，已经深深地刻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裂隙之外，是死亡的阴影。

　　而裂隙之中，似乎照进了一丝……复杂难言的光。

　　---

　　医疗室内，自动治疗仪散发着柔和的蓝光，修复着白夜额角的擦伤。轻微的刺痛感传来，但他毫无所觉。

　　他的脑海中，依旧在回放着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林辰在关键时刻，毫不犹豫采纳他那个近乎疯狂的方案时的决断；下令时那双黑眸中承载的、对全舰生命的重量；以及最后，拍在他肩膀上那只手传来的、沉稳的温度和力量。

　　他不得不承认，林辰是一个极具魅力的领导者。

　　那种在绝境中依旧能稳住大局、信任下属（哪怕是他这个“可疑分子”）的气度，远非他之前接触过的那些联邦官僚可比。

　　“他信了吗？”白夜在心中问自己。关于他为何能计算出共振频率，那个解释连他自己都觉得牵强。以林辰的智商，不可能不起疑。

　　但对方没有深究。

　　这是一种默许？一种基于此次“功劳”的暂时宽容？还是……另一种更深的试探？

　　白夜闭上眼，感受着治疗仪带来的微凉。额角的伤口很快愈合，但内心的波澜却难以平复。

　　与林辰的每一次接触，都像是在走钢丝。之前是智力的博弈，而这次，却意外地掺杂了生死与共的经历。

　　这让他原本清晰坚定的复仇之路，似乎……出现了一丝他未曾预料到的、细微的岔道。

　　他讨厌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

　　但心底某个角落，却又有一丝陌生的、类似于“被信任”的暖流，悄然划过，与他冰冷的使命格格不入。

　　他必须更加警惕。

　　不仅是对林辰，也是对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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