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濒死

　　返回“深蓝号”的过程，是在一片压抑的沉默中度过的。

　　医疗舱内，自动诊疗仪发出柔和的光芒，修复着白夜肩胛处和额角的伤口。

　　高效生物凝胶和纳米修复机器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促使组织再生，但失血带来的虚弱和疼痛的余韵，并非科技能够瞬间抹去。

　　林辰没有离开。

　　他站在医疗舱旁，背脊挺直如松，目光落在白夜苍白却依旧平静的脸上，仿佛要透过那层脆弱的表象，看进他灵魂深处翻涌的暗流。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冷冽，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结束的险死还生。

　　“‘星耀之种’。”林辰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在静谧的医疗舱内显得格外清晰，“这是什么？”

　　白夜闭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听到这个词，他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这是他潜藏心底最深的秘密之一，甚至比他暗卫长的身份更为禁忌。

　　“一个……传说。”

　　白夜的声音带着伤后的沙哑，语速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需要斟酌，“星耀帝国覆灭前，皇室并非毫无准备。据传，他们倾尽最后的力量，秘密保存了一样东西，或者……一个希望。

　　它被命名为‘星耀之种’，寓意着文明的火种，复国的根基。”

　　他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眸看向林辰，里面没有了往日的伪装，只剩下一种近乎疲惫的真实。

　　“但具体是什么，在哪里，除了历代皇帝和暗卫长，无人知晓。

　　帝国覆灭得太快，太快了……我接任暗卫长时，只来得及得到这个名号和一句含糊的警示——‘种子’关乎未来，绝不能落入联邦或‘清理者’之手。”

　　林辰的眉头深深锁起。一个关乎前朝复国希望的“种子”？这解释了许多疑点。

　　为什么“清理者”对白夜如此穷追不舍，不仅仅是因为他知晓他们的罪行，更因为他可能掌握着这个足以动摇局势的终极秘密。

　　“你认为它真的存在？”林辰问。

　　“我不知道。”

　　白夜重新闭上眼，声音低沉，“我花了十年时间追寻，线索寥寥。但它是我复仇之外，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念想。”也是他必须守护的，最后的责任。

　　医疗舱内再次陷入沉默。

　　林辰能感受到白夜话语中那份沉甸甸的重量。

　　国仇，家恨，再加上一个虚无缥缈却必须守护的文明火种……这个看似年轻的躯壳下，究竟承载了多少？

　　“他们认定你知道。”林辰陈述道，“所以，不会罢休。”

　　“我知道。”白夜的语气很淡，却带着一种认命的决然。

　　就在这时，林辰的私人加密通讯器发出了最高优先级的震动。他看了一眼，是埃德加。

　　“统帅，紧急情报！截获到一段指向性极强的加密通讯，破译后显示——‘目标确认返回“深蓝号”，携带关键信息。启动‘熔炉’计划，不惜代价。’”

　　林辰的脸色瞬间冰寒。“熔炉”计划？不惜代价？

　　几乎在同一时间，凄厉的全舰警报再次拉响！远比空间共振那次更加尖锐、更加急促！

　　【警告！警告！检测到多重高能反应锁定！来源：四个不同方位！判定：战略级舰对舰聚能武器！预计撞击时间：120秒！重复，120秒！】

　　【警告！能量等级超越护盾最大负荷！无法规避！重复，无法规避！】

　　指挥中心的紧急通讯接了进来，导航官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统帅！是‘冥府级’战略巡洋舰！四艘！我们被包围了！”

　　冥府级！联邦最新锐、火力最强大的战略巡洋舰！

　　通常只部署于核心星域，此刻竟然出现在这里，而且是四艘！这绝不是“清理者”能调动的力量！

　　他们的背后，果然站着联邦内部位高权重的庞然大物！为了灭口，甚至不惜动用战略舰队，将“深蓝号”连同其上数万人，一同化为宇宙尘埃！

　　“启动所有防御！最大化偏导仪功率！向所有联邦军事单位发送求救信号！”

　　林辰的声音如同寒冰，一条条命令迅速下达，但他心中清楚，在四艘冥府级的饱和打击下，重伤未愈的“深蓝号”生存几率，无限接近于零。

　　医疗舱内，红灯闪烁，映照着白夜骤然睁开的双眼。冰蓝色的眼眸中，没有惊慌，只有一片冰冷的、急速计算的清明。

　　120秒。

　　四艘冥府级。

　　无法规避。

　　护盾过载。

　　他的大脑如同超频的处理器，瞬间调取了“深蓝号”的所有结构数据、能量分布图、以及……林辰曾经给予他的、关于旗舰核心引擎和能量系统的部分权限。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林辰！”

　　白夜猛地从医疗舱中坐起，扯动了伤口，剧痛让他额头瞬间渗出冷汗，但他的声音却异常尖锐清晰，“信我一次！把旗舰能源核心的二级控制权限，全部给我！现在！”

　　林辰猛地转头看向他，黑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关头，他要能源控制权限？！他想做什么？！

　　“没时间解释！”

　　白夜死死盯着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光芒，“这是唯一可能活下去的机会！信我！”

　　信我！

　　这两个字，如同重锤，敲击在林辰的心上。他看着白夜，看着他那苍白的、染血的、却无比坚定的脸。

　　脑海中闪过空间共振时他的力挽狂澜，闪过他提出诱饵计划时的冷静果决，闪过他刚刚诉说“星耀之种”时的沉重……

　　没有时间权衡了！

　　林辰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厉色，没有任何犹豫，通过统帅权限，瞬间将能源核心的二级控制权，全部移交到了白夜的个人终端上！

　　“交给你了！”林辰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权限到手！白夜的手指在个人终端上化作一片残影！

　　他绕开了所有安全协议和能量限制器，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疯狂地输入着指令！

　　【警告！能源核心输出过载！120%...150%...200%！核心温度急剧升高！】

　　【警告！结构完整性场域能量被强制抽离！】

　　【警告！偏导仪阵列能量供给异常！频率紊乱！】

　　一连串刺耳的警报在指挥中心和医疗舱同时响起！

　　“他在干什么？！这样会提前引爆引擎的！”指挥中心传来惊恐的呼喊。

　　林辰没有理会，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着白夜。

　　他看到白夜的脸色在终端光芒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额角的血管因极度专注而凸起，鲜血又从刚刚愈合的伤口渗出，但他敲击指令的手指，却稳得像最精密的机械。

　　80秒！

　　70秒！

　　四艘冥府级巡洋舰的主炮口，已经凝聚起足以毁灭星辰的恐怖能量光芒！

　　就在这时，白夜完成了最后一道指令的输入！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林辰，嘴角竟然扯出了一抹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释然和解脱的弧度。

　　“记住，‘星耀之种’……与我无关了……”

　　下一刻，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深蓝号”并没有将过载的能量输入护盾或者武器，而是将其全部灌注到了通常用于短途机动和姿态调整的、遍布舰体表面的小型矢量推进器阵列！同时，偏导仪阵列没有试图构建防御屏障，而是发射出一种极其怪异、不断变频的、覆盖了整个舰身的能量波动！

　　整个“深蓝号”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一只受到致命刺激的太空章鱼，所有的小型推进器以毫无规律、甚至互相冲突的方式疯狂喷吐着幽蓝色的离子流！

　　舰体开始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常识的、剧烈而混乱的方式疯狂震颤、旋转、颠簸！就像一颗被用力扔进水里、打着毫无规律水漂的石子！

　　“他疯了！这样舰体会解体的！”指挥中心一片混乱。

　　然而，就在这看似自杀般的混乱舞动中，奇迹发生了！

　　那四道如同死神之矛般射来的、足以湮灭一切的粗壮能量光束，在接触到“深蓝号”周围那层怪异变频的能量场和无法预测的运动轨迹时，竟然发生了奇异的偏转和散射！

　　一部分能量被偏导仪那混乱的场域导向了虚空，一部分因为舰体毫无规律的疯狂机动而被“擦”着边缘躲过，还有一部分甚至互相撞击、湮灭！

　　剧烈的能量冲击波如同风暴般席卷而过，“深蓝号”的舰体在风暴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外部装甲大面积剥落、融化，无数小型设备在冲击中化为乌有，整艘战舰如同被剥掉一层皮，惨不忍睹。

　　但是！

　　它没有被直接命中核心！

　　它在那毁灭性的齐射中，以一种近乎奇迹的方式，存活了下来！

　　冲击过后，“深蓝号”如同死鱼般漂浮在虚空，动力系统因过载和损伤大部分瘫痪，只有紧急维生系统还在勉强运转。舰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短路爆出的火花和呛人的烟雾。

　　医疗舱内，白夜在完成最后一个指令的瞬间，就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过度透支精神力操控如此复杂的能量运作，加上旧伤崩裂，让他的意识瞬间沉入了黑暗。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感觉到一只有力的手臂猛地揽住了他下坠的身体，一个带着无法置信和某种剧烈震颤的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模糊地响在他的耳边：

　　“白夜！！！”

　　林辰接住了他倒下的身体，看着怀中人彻底失去血色的脸，感受着他微弱得几乎消失的脉搏，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恐惧的情绪，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攫紧了他的心脏。

　　他以为白夜要利用权限做最后一搏，甚至做好了与舰同亡的准备。

　　他从未想过，白夜会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超越现有科技认知的诡异手段，操控着“深蓝号”跳出了一场不可能的死亡之舞，为所有人，争来了一线生机！

　　而他付出的代价，是自身濒临崩溃。

　　林辰将白夜紧紧抱在怀里，对着闻讯赶来的医疗官发出嘶哑的低吼：“救他！不惜一切代价，救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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