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烛龙的试探

　　陆战北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在沈清辞心底漾开圈圈涟漪。

　　他果然是为陆老爷子而来。而且，他选择在这个时间点，以这种方式直接挑明，显然她之前“偶然”展现的医术，已经引起了他足够的兴趣，或者说，是最后一搏的希望。

　　沈清辞迅速垂下头，避开他那过于锐利的目光，肩膀微微缩起，双手紧张地攥着衣角，指甲甚至刻意用力掐得指尖泛白。她将受惊小鹿般的姿态做到了十足，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仿佛被他突然的靠近和直白的问题吓到了：

　　“我……我不知道……陆爷爷的病……我、我什么都不懂……”她语无伦次，眼圈甚至微微泛红，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心里却是一片冰封的冷静。她在快速权衡。答应？风险巨大，陆老爷子的病情必定极其复杂，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很可能将整个沈家拖入泥潭。拒绝？或许能暂时安全，但也会失去这个接触顶层、获取“功德”加速空间解锁的绝佳机会，更可能引起陆战北乃至其背后势力的不满。

　　陆战北看着她这副泫然欲泣、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模样，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见过太多人，狡诈的、凶悍的、谄媚的、恐惧的，却很少见到这样……矛盾的存在。资料显示她只是个被宠坏的病弱千金，可那双偶尔抬起的眼睛里沉淀的冷静，以及那“偶然”精准对症的医药知识，都透着蹊跷。

　　“不必立刻回答。”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放缓了些许，似乎怕真的吓坏她，“只是问问。我爷爷的病……拖了很久。”

　　他这句话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这并非作伪。陆老爷子是陆家的定海神针，他的健康，牵动着太多人的心。

　　沈清辞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情绪。她怯生生地抬起眼帘，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声音细若蚊呐：“陆爷爷……他，很难受吗？”

　　她没有直接回应能否治疗，而是表达了对病患的关切。这是一个安全，且能博取好感的回应。

　　陆战北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微光。他看着她低垂的、不停颤抖的眼睫，那脆弱的样子，几乎让他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是否过于多疑。但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

　　“嗯。”他言简意赅，目光却依旧锁在她身上，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很多专家看过，效果不佳。”他没有详述病情，这是试探，也是保密的需要。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带着明显嫉妒和尖刻的声音插了进来。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大院的小神医吗？怎么，在这儿跟人诉苦呢？”

　　李爱红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双手抱胸，脸上挂着讥讽的笑容。她刚才远远就看到陆战北在和沈清辞说话，心里那股酸水止不住地往上冒。陆战北是谁？大院里头一号的家世、人才，多少姑娘偷偷惦记着，他平时眼风都不带扫一下她们的，怎么会跟沈清辞这个病秧子说这么久？

　　她不敢对陆战北怎么样，便把火力全对准了沈清辞：“瞎猫碰上死耗子，治好了个孩子，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还神医，笑死人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一阵风就能吹倒，别给人治出个好歹来！”

　　这话极其刻薄无礼，连旁边的陆战北都微微皱起了眉。

　　沈清辞在心中冷笑。蠢货。来得正好。

　　她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恶意中伤击垮了，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她抬起头，看向李爱红，那双杏眼里迅速蒙上一层水雾，委屈、无助、还带着一丝被羞辱后的难堪，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那眼神，脆弱得让人心碎。

　　完美的，受害者形象。

　　她没有反驳，没有争辩，只是用那双含着泪、欲落未落的眼睛，无助地看向旁边的陆战北，仿佛他是唯一能依靠的浮木。

　　这一眼，无声，却胜过千言万语。

　　陆战北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本就气场迫人，此刻刻意释放出一丝寒意，更是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他没有看沈清辞，而是将目光转向李爱红，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李同志，说话要注意分寸。沈姑娘年纪小，身体弱，受不得惊吓。”

　　他甚至没有提高声调，但那冰冷的眼神和话语里的重量，让李爱红瞬间脸色发白，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恐惧和慌乱。

　　“陆、陆大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结结巴巴地想解释。

　　“道歉。”陆战北吐出两个字，不容置疑。

　　李爱红吓得一哆嗦，几乎是带着哭腔，对着沈清辞仓促地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头也不回地跑掉了，背影狼狈不堪。

　　闹剧收场，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悄悄散开。

　　沈清辞依旧低着头，肩膀微微抽动，仿佛还在平复情绪，实际上心底一片漠然。李爱红这种小角色，不过是她用来加深“娇弱”人设、并试探陆战北态度的工具罢了。

　　陆战北看着她单薄纤细、仿佛随时会倒下的身影，沉默了片刻。他见过太多风浪，自然不会完全被这表象迷惑，但方才她那瞬间惨白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姿态，又不似完全作伪。这女孩，像一团迷雾。

　　“没事了。”他开口，声音比之前缓和了些许，“外面风大，你身体刚好，不宜久站，回去吧。”

　　沈清辞这才缓缓抬起头，眼眶还是红的，像受惊的小兔子。她怯生生地看着陆战北，小声道：“谢谢……谢谢陆大哥。”

　　这一声“陆大哥”，叫得又轻又软，带着依赖和感激。

　　陆战北目光微动，点了点头：“举手之劳。”他顿了顿，似乎不经意地提起，“关于我爷爷的事，你不必有压力。只是……若日后想起什么，或者看到什么相关的记载，可以告诉我。”

　　他没有再逼问，而是留下了余地和一个联系的由头。

　　“嗯……”沈清辞轻轻应了一声，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她朝他微微鞠了一躬，然后转过身，脚步略显虚浮地、慢慢地朝自家楼栋走去。背影看起来依旧柔弱无助，仿佛刚才那一场风波耗尽了她的力气。

　　陆战北站在原地，深邃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那纤细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单元门后，才缓缓收回。

　　他抬起手，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片刚才从沈清辞肩头拂落的、极细微的枯叶碎片。他摩挲着叶片，眼神晦暗不明。

　　娇弱？或许。

　　但一个真正娇弱、被保护过度的女孩，在面临他那样直接的审视和李爱红那般恶意的攻击时，反应会如此……有层次感吗？

　　她的恐惧表演得天衣无缝，但那偶尔流泻出的、如同万年寒潭般的沉静，却骗不过他的眼睛。

　　沈清辞……

　　他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

　　你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又能否，为我所用，治好爷爷？

　　沈清辞回到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脸上那副泫然欲泣的脆弱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静的冰冷。

　　她走到窗边，隐藏在窗帘的阴影里，目光锐利地投向楼下。

　　陆战北还站在原地，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渐浓的暮色中明明灭灭。他抬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她窗户的方向。

　　虽然隔着窗帘，沈清辞却仿佛能感觉到那道穿透一切障碍的、审视的目光。

　　他还在怀疑。他根本没有完全相信她的表演。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更难对付。

　　不过，目的已经初步达到。她成功地在陆战北面前，既维持了“娇弱”的伪装，又留下了“可能有用”的印象。并且，通过李爱红事件，她试探出了陆战北目前的态度——至少，在明面上，他会维持基本的礼貌，甚至会在一定程度上维护她。

　　这就够了。

　　接下来，她需要等待。等待陆战北下一次的接触。同时，必须更快地提升自己。

　　她摊开手掌，掌心因为刚才刻意掐握，留下了几道深深的指甲印。

　　力量……她需要力量。不仅是身体的力量，还有在这个世界立足的资本和话语权。

　　陆战北将烟头摁灭，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他的背影融入夜色，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沈清辞放下窗帘，房间内一片黑暗。

　　她知道，平静的日子，恐怕真的要结束了。陆家这条线，一旦沾上，就再难脱身。

　　但，风险往往与机遇并存。

　　她倒要看看，这条被称为“烛龙”的男人，究竟能将她带往怎样的漩涡，而她，又能否在这漩涡中，攫取到自己需要的一切。

　　夜色，愈发深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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