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错误与怪物

　　丘陵林地的夜，潮湿而阴冷。陆战北那句“比我更接近完美的怪物”在寂静中回荡，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沈清辞靠坐在树下，看着他被鲜血浸透的左臂和苍白疲惫的脸，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比陆战北更接近完美？那个毫无情感、只为毁灭而存在的“昆仑”？

　　陆战北似乎陷入了某种沉重的回忆，眼神没有焦距地望着虚空，声音低沉而沙哑地继续讲述，仿佛不是在对着沈清辞说，而是在叩问自己的过去。

　　“‘昆仑计划’……在‘烛龙’之前。目标更激进……试图创造绝对理性、绝对服从、拥有完美战斗本能和能量适应性的终极兵器。”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自嘲，“但他们失败了。‘昆仑’拥有了近乎完美的战斗躯壳和对能量的绝对掌控，却彻底丧失了人性，无法建立任何情感连接，只剩下冰冷的逻辑和毁灭指令……他被判定为‘失败品’，被封存、遗忘。”

　　“那‘烛龙’……”沈清辞轻声问。

　　“‘烛龙’是妥协的产物。”陆战北闭上眼，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疲惫与痛楚，“他们保留了部分情感模块，试图在力量与可控性之间找到平衡。我……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成功品’。但这份力量……如同跗骨之蛆，时刻都在反噬，需要极强的意志去压制，去控制。所谓的‘成功’，不过是延缓了崩溃的时间。”

　　他睁开眼，看向沈清辞，目光复杂难明：“而‘昆仑’……他没有情感，没有反噬，他的‘完美’是建立在彻底的‘非人’之上。现在他醒了……对那个组织而言，他或许不再是失败品，而是一件……失控的、需要重新评估甚至回收的，危险武器。”

　　信息量巨大，沈清辞需要时间消化。她终于明白，为何陆战北对“昆仑”的出现如此忌惮，甚至带着一丝……同病相怜般的厌恶。他们都是实验室的产物，一个在痛苦中维持着人性，一个在“完美”中彻底失去了它。

　　“那个组织……‘冥河’背后的，到底是什么？”沈清辞追问。

　　陆战北摇了摇头，眼神恢复了些许冷厉：“我不知道它的全貌，只知道它隐藏在各国阴影之下，历史悠远，触角遍布全球，追求着超越时代的力量和知识。‘烛龙’、‘冥河’都只是它庞大计划的冰山一角。陈博士……也不过是个外围的执行者。”

　　他顿了顿，看向那个依旧瘫软在地、眼神呆滞的研究员：“他或许知道得多一些，但看样子，也吓破了胆。”

　　沈清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一动。她挣扎着挪过去，伸出手指搭在研究员的腕脉上，一丝微弱却精纯的“净璃之力”缓缓渡入。

　　研究员身体猛地一颤，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看到沈清辞和陆战北，尤其是陆战北那冰冷的目光时，又吓得浑身发抖。

　　“别……别杀我……我什么都说……”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我只是个负责数据记录和日常维护的小角色……‘昆仑’的封存一直是自动程序……直到几个月前，能量读数开始异常波动……我上报了，但上面只是让我观察记录……直到今晚，封印彻底失效……”

　　“上面是谁？怎么联系？”陆战北冷声问。

　　“不……不知道……都是单线联系……每次指令都通过加密信息发送到实验室的特定终端……终端在……在刚才的爆炸里可能已经毁了……”研究员恐惧地摇头。

　　线索似乎又断了。

　　就在这时，沈清辞脸色微变，她强忍着灵魂空间的不适，再次将精神力延伸出去。虽然微弱，但她捕捉到一丝极其隐晦的、来自废弃厂区方向的能量波动——那混乱的毒障区域，正在被某种力量以极高的效率清理、穿透！

　　“他……要出来了！”沈清辞声音带着一丝急促。

　　陆战北眼神一凛，猛地站起身，尽管身体摇晃了一下，但还是强撑着将沈清辞再次抱起。“走！”

　　必须尽快与外界取得联系，将“昆仑”现世的消息传递出去，并寻求支援！靠他们两人现在的状态，绝无可能再次面对那个怪物。

　　他辨别了一下方向，朝着远离厂区、可能存在信号或者通往公路的方向疾行。沈清辞也不再保留，将空间内最后几块青紫色晶体取出，握在手中，一边吸收能量补充自身，一边持续干扰着周围可能存在的能量追踪。

　　亡命奔逃再次开始。只是这一次，两人的心态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共同的敌人，生死与共的经历，以及陆战北罕见的坦诚，让他们之间那堵无形的墙似乎薄了一些。

　　林深路险，夜色浓重。陆战北凭借着卓越的野外生存能力和方向感，艰难地跋涉。沈清辞则全力运转功法，吸收晶体能量，同时密切关注着身后的动静。

　　她能感觉到，“昆仑”已经突破了那片混乱区域，并且锁定了他们的大致方向，正在追来！速度虽然因地形和持续的干扰而受到一定影响，但依旧比他们快！

　　必须再快一点！

　　不知奔跑了多久，天际隐隐泛起一丝鱼肚白。陆战北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左臂的包扎早已被鲜血重新浸透。沈清辞手中的晶体也消耗殆尽，灵魂空间的震荡让她头痛欲裂。

　　就在两人几乎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前方隐约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而且不止一辆！

　　有公路！

　　希望就在眼前！

　　陆战北精神一振，用尽最后的力气冲出了林地边缘。一条蜿蜒的柏油马路出现在眼前，而远处，正有几辆军绿色的越野车朝着这个方向疾驰而来！车身上清晰的标识，表明那是军方的人！

　　是父亲？还是“春苗”的接应？

　　陆战北立刻打出特定的联络手势。

　　车队显然发现了他，迅速靠近、停下。车门打开，跳下来的正是“春苗”的队员，为首之人看到陆战北和沈清辞的惨状，脸色顿时一变。

　　“陆队！沈医生！”

　　“快！上车！后面有追击！极度危险！”陆战北来不及多说，将沈清辞和那个研究员迅速塞进车里，自己也踉跄着坐了进去。

　　车队立刻掉头，引擎轰鸣，朝着来的方向疾驰。

　　坐在飞驰的车内，靠着冰冷的车窗，沈清辞才感觉到一阵后怕和脱力般的虚弱席卷全身。她看了一眼身旁同样疲惫不堪、闭目调息的陆战北，又透过后车窗，望向那片他们刚刚逃出的、逐渐被晨曦笼罩的丘陵林地。

　　“昆仑”的身影并没有出现，但那如芒在背的冰冷杀意，似乎并未远离。

　　他们暂时安全了，但沈清辞知道，事情还远未结束。

　　一个被唤醒的“完美”怪物，一个隐藏在阴影中的庞大组织，还有陆战北身上那沉重而痛苦的秘密……

　　这一切，都如同刚刚揭开的序幕。而她和陆战北，已经被牢牢地绑在了这辆驶向未知与危险的战车之上。

　　她轻轻闭上眼，感受着体内缓慢恢复的“净璃之力”和灵魂空间那亟待修复的裂隙。

　　接下来的路，恐怕会更加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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