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裂隙的低语

　　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外，夜色已深。

　　沈清辞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里面身上插满管子的陆战北。医疗仪器发出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将他依然顽强的生命体征转化为可视的数据。

　　三天了。

　　自从西北高原那场惨烈的战斗结束，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她被允许出院，而陆战北却仍陷在最深的昏迷里，依靠最先进的医疗设备维持着生命的基本运转。

　　他胸膛缠绕的厚重纱布下，是“昆仑”留下的、几乎将他撕裂的可怕伤口。即使她当时第一时间用尽了灵泉和所有急救手段，也只能勉强吊住他一线生机。

　　沈清辞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触碰到了口袋里那块冰冷的金属——陆战北的身份牌。在他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他用尽最后力气塞进她手心的东西。

　　“烛龙”。

　　两个字，烙铁一样烫在她的掌心，也烫在她的记忆里。

　　“小辞，该回去了。”

　　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披上她的肩膀。沈清辞回头，看见哥哥沈卫国坚毅却难掩疲惫的脸。他显然也是刚结束任务赶回来，军装都没换。

　　“妈炖了汤，在家等你。爸也在。”沈卫国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

　　沈清辞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玻璃窗后无声无息的男人，转身跟上哥哥的脚步。

　　吉普车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上。京城的夜，看似平静，却仿佛有无数暗流在看不见的地方涌动。

　　“他的情况……”沈卫国打破了沉默，声音有些干涩。

　　“身体机能靠设备维持着，但核心的损伤…不是现代医学能解决的。”沈清辞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昏暗路灯，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昆仑’的力量，带有‘冥河之石’特有的侵蚀性，破坏了他的生命本源。”

　　就像她的灵魂空间一样，遭受了根源性的创伤。

　　沈卫国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没有再问。他知道妹妹已经尽力，甚至…超乎所有人理解的尽力。

　　回到家，温暖的灯光和食物香气包裹上来，暂时驱散了沈清辞周身的寒意。

　　苏婉柔什么都没说，只是红着眼眶将她紧紧抱了一下，然后拉着她到餐桌前，盛了满满一碗香气浓郁的鸡汤。“快喝了，好好补补。你看你，脸色还是这么白。”

　　沈建国坐在主位，威严的目光在女儿脸上停留片刻，沉稳开口：“活着回来就好。其他的，有组织，有家里。”

　　朴实无华的话语，却带着沉甸甸的力量。

　　沈清辞低头小口喝着汤，暖流从胃部蔓延向四肢百骸，紧绷的神经似乎稍稍松弛了一些。家人的存在，像坚固的堡垒，在她几乎燃尽一切后，提供了最珍贵的喘息之地。

　　然而，她清楚地知道，喘息只是暂时的。

　　回到自己安静的房间，锁上门，沈清辞深吸一口气，意识沉入灵魂空间。

　　眼前的景象依旧荒凉。原本生机勃勃、被灵泉滋养的沃土，此刻大片龟裂，如同干涸的河床。中央的灵泉缩水了近一半，泉水黯淡，只有微弱的荧光闪烁。最触目惊心的是空间上方那道横亘的青紫色能量裂隙，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偶尔逸散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强行引动“冥河之心”能量，又极限爆发“琉璃净火”的代价，太大了。

　　她走到裂隙下方，盘膝坐下。意念微动，那枚融入空间本源的“混沌玉符”虚影在掌心浮现，散发出温和而古朴的微光。

　　这几天，她发现这枚来自上古医道传承的玉符，不仅是修复空间的钥匙，更像一个…翻译器。

　　当她集中精神，通过玉符去感知那道裂隙时，那些原本狂暴、混乱、充满毁灭意味的能量波动，似乎被“过滤”和“解析”了。她依然能感受到其本质的阴冷与死寂，属于“冥河”的力量特性，但其中，似乎夹杂了一些别的东西。

　　一些…断续的、模糊的、仿佛来自极遥远之处的…低语。

　　无法分辨具体的语言或信息，更像是一种纯粹情绪的残响——冰冷、空洞，带着一种亘古的漠然，却又在最深处，藏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挣扎？

　　这感觉转瞬即逝，难以捕捉。

　　沈清辞蹙紧眉头。这裂隙，不仅是空间的伤口，难道还成了某种接收不良的“天线”？

　　她没有强行去深入探究，现在的她还太虚弱，空间也不稳定。她按照这几日摸索出的方法，引导玉符的力量，小心翼翼地与裂隙建立极其细微的共鸣。

　　一丝丝精纯至极的青紫色能量，被玉符的力量轻柔地“剥离”出来，不再是狂暴的冲击，而是化为温顺的溪流，缓缓注入下方龟裂的土地和黯淡的灵泉。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对精神力的负荷也极大。不过片刻，沈清辞的额头就已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也更苍白了几分。

　　但效果是显着的。

　　她看到一丝几乎不可查的绿色，在脚下干涸土地的裂缝中悄然萌发。灵泉的水位，似乎也肉眼难辨地上升了毫厘。

　　修复之路漫长，但至少，找到了方向。

　　退出空间，沈清辞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疲惫，那是精神力消耗过度的表现。她靠在床头，微微喘息，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

　　“冥河”、“昆仑”、“烛龙”…还有那个神秘的第三方。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创造“昆仑”这样的终极兵器，目的何在？统治？毁灭？还是…为了应对某种更深远的、不为人知的威胁？

　　陆战北，作为“烛龙”，他体内被激发的力量，与“昆仑”同源，却又截然不同。他是否能扛过这次反噬？如果他醒来…

　　房门被轻轻敲响，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辞，睡了吗？”是父亲沈建国的声音。

　　“没睡，爸，进来吧。”

　　沈建国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温牛奶。他将牛奶放在女儿床头，自己在书桌旁的椅子坐下，高大的身躯在台灯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组织内部，对‘昆仑’残骸的初步分析结果出来了。”沈建国开门见山，声音压得很低，“情况很复杂。”

　　沈清辞坐直了身体，认真聆听。

　　“残骸内部能量结构彻底崩坏，被你那‘琉璃净火’焚毁得很彻底。但是…”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在残骸最核心处，检测到极其微弱的、异常的意识波动残留。并非‘昆仑’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种纯粹的毁灭意志，更像是…”

　　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一段混乱的、破碎的记忆，或者说，执念。”

　　沈清辞心中一动，立刻联想到了空间裂隙感知到的那丝“挣扎”。难道…

　　“另外，‘春苗’最高层对你展现出的最后那种力量…”沈建国看向女儿的眼神里，有担忧，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定义为‘战略级威慑’。要求是，绝对掌控，审慎使用。在你完全恢复并提交详细报告前，暂停一切外勤任务。”

　　沈清辞默然。这在她意料之中。“琉璃净火”展现出的湮灭特性，太过骇人。

　　“还有一件事，”沈建国的声音更沉了几分，“关于那个多次提供信息的‘神秘第三方’。”

　　沈清辞立刻抬眼。

　　“我们追查了信息源，几经周折，线索指向…境外。”

　　“境外？”沈清辞是真的意外了。一直以为第三方是国内某个隐匿的知情势力。

　　“嗯。而且手法非常高明，几乎不留痕迹。最后一次传递信息，是在你们与‘昆仑’交战前约十二小时。内容除了工厂坐标，还有一句简短的话。”

　　“什么话？”

　　沈建国一字一顿地复述：“‘昆仑非终点，冥河寻归墟’。”

　　昆仑非终点，冥河寻归墟…

　　沈清辞细细咀嚼着这八个字。意思是，“昆仑”并非“冥河”组织的终极目标？他们还在寻找所谓的“归墟”？那是什么？一个地方？一种状态？还是…一种力量？

　　无数的疑问在脑海中翻腾，让她刚刚稍有平复的太阳穴又隐隐作痛。

　　“好了，这些事先放一放。”沈建国看到女儿脸上掩饰不住的倦色，语气放缓，“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休息和恢复。陆家小子那边，组织了最好的医疗团队，会尽全力。你…别太逼自己。”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记住，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你还小，有些担子，不该你这么早就扛起来。”

　　房门轻轻合上。

　　沈清辞靠在床头，望着那杯氤氲着热气的牛奶，心头暖涩交杂。父亲的话是安慰，也是提醒。但她知道，从她灵魂融入这具身体，从她决定动用空间力量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无法置身事外。

　　她端起牛奶，慢慢喝完。温热的液体安抚了疲惫的身体，却无法平息脑海中汹涌的思绪。

　　“归墟…”

　　她低声念着这个词，下意识地，再次将一丝意识沉入灵魂空间。

　　这一次，她没有试图去引导能量修复，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道青紫色的裂隙。

　　通过混沌玉符的微妙共鸣，那断续的、冰冷的低语再次隐约传来。

　　忽然，在那一片混乱漠然的情绪残响中，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音节”，穿透了重重迷雾，撞入了她的感知——

　　那并非她所知任何一种语言，但其代表的意念，却直接烙印在她意识深处。

　　那是一个呼唤，一个坐标，一个…名字。

　　“……清……辞……”

　　沈清辞猛地睁开双眼，背脊瞬间被冷汗浸透。

　　那不是幻觉！

　　裂隙的另一端，有什么东西…在叫她的名字！

　　夜色浓稠如墨，将一切光影与声响都吞噬殆尽。沈清辞坐在床沿，心跳如鼓，一股寒意从尾椎骨悄然爬升，蔓延至全身。

　　前方的迷雾，似乎更浓了。而迷雾深处，仿佛有双眼睛，早已无声地注视了她许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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