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县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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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仁的日子,在王守拙先生地狱式的“重点关照”下,过得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每日雷打不动的十张大字,十页《急就章》描红,外加半个时辰的四书五经释义考校。

  那手惨不忍睹的“鬼画符”,在王先生鹰隼般的盯视和戒尺的物理矫正下,终于被强行掰正。

  王守拙看着这“顽石”终于在自己严苛的雕琢下显露出“璞玉”应有的规整,捋着山羊胡,眼神中那探究的疑云下,总算透出一丝“孺子可教”的微光。

  更让王守拙暗自心惊的,是陆仁那堪称恐怖的记忆力和对算学的天然悟性。四书五经的章句,他只需王先生诵读一两遍,便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如同脑中自带刻录机。

  讲解《九章算术》中的“粟米”、“衰分”、“商功”等实用算题时,无论题目如何变换,陆仁总能以远超同龄人的速度,用最直观、最简洁的方法(虽然极力模仿笨拙的枚举法)得出正确答案。王先生每每考校,看着陆仁那“费劲巴拉”掰手指、实则心算如电的模样,心中那“天授之才”的念头便愈发强烈,只是这璞玉的表达方式,依旧古怪地束缚在那副“农家憨娃”的皮囊之下。

  家中境况也逐步变好。

  在陆仁的建议下,张氏邀请二伯母和两个堂姐一起参与进来,生产力得到极大提高,同时也改善了二伯一家的生活。每每看到家中一家人忙碌的情形,反而有种很温馨的感觉。

  时光荏苒,弘治五年的春风,悄然拂过陆家村外的黄河引水渠,也带来了县试的消息。

  这日下学,王守拙破天荒地没有立刻让陆仁留堂,而是将他唤至书房。昏黄的油灯下,老先生神色肃然。

  “陆仁,你入蒙馆,已近一载。”王先生的声音低沉而郑重,“根基虽浅薄,然记诵尚可,算学亦算入门。县试之期在即,按制,童生可试。你……可想下场一试?”

  陆仁心中猛地一跳!县试!科举之路真正的起点!他等待这一刻太久了!虽然时间比他预想的短(得益于王先生的“地狱加速”和自身外挂),但他深知自己积累的“墨水”应付基础的县试首场(主要考记诵和基础经义理解)已足够。他立刻躬身,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和恰到好处的“惶恐”:“先生……学生愚钝,所学尚浅,恐……恐有辱师门。但学生……学生想试一试!哪怕……哪怕只是见识一下考场,知道天高地厚也好!”

  王守拙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期许,有担忧,也有一丝验证自己判断的渴望:“嗯。有此志气,尚可。县试首场,重在帖经墨义,考的是记诵与基础。以你之记性,首场或可一搏。然你开蒙太晚,经义根基浅薄,后续场次……莫要强求,重在历练。”

  他顿了顿,从案头抽出一本薄薄的、纸张粗糙的小册子,递给陆仁:“此乃老夫手录之县试常见帖经题目及墨义要点,你且拿去,仔细温习。若有不明,随时来问。束修之事……不必忧心,你父母供你至此,已属不易。此次县试所需保结、卷资等杂费,老夫替你担了。”

  陆仁接过那尚带着墨香的小册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几页纸,更是先生沉甸甸的信任和期许。“谢先生栽培!学生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先生厚望!”他深深一揖,声音真挚。

  消息传回陆家小院,如同投下一块巨石。张氏又喜又忧,喜的是儿子竟能如此快地下场考试,忧的是那未知的花费和渺茫的前程。陆义则沉默地抽着旱烟,良久,用力在鞋底磕了磕烟锅:“去吧!先生都说能试,就去!砸锅卖铁,爹也供你!大不了……那几亩地明年再紧巴点!”丫丫则高兴地拍手:“哥要当大秀才喽!给丫丫买花裙子!”

  陆仁心中酸涩而温暖。他深知,那靠芦苇编织和吸潮包赚来的铜钱,虽让家里吃上了不掺沙的饭,穿上了不打补丁的厚棉衣,甚至给丫丫买了花布做了新裙子,但距离支撑一个读书人长期、尤其是科举攀升的花费,仍是杯水车薪。笔墨纸砚、书籍、赶考盘缠、人情打点……哪一样不是吞金兽?芦苇受季节限制,编织品虽精巧但利润有限且竞争渐显,吸潮包市场也有饱和迹象。科举之路越往上,开销越是无底洞。他必须找到新的、更稳定、利润更高的进项!

  县试之日,陈留县城。

  贡院门口人头攒动,气氛肃穆而紧张。各色人等汇聚于此:有锦衣华服、前呼后拥的富家子弟;有衣衫半旧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神情坚毅的寒门学子;也有像陆仁这样,穿着家中最好(却依旧洗得发白、略显短小)的粗布袍子,独自前来的农家少年。

  陆仁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考篮(一个张氏用新布精心缝制的双层布袋),正要随着人流验明正身、领取卷票入场,一个略带讥诮、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在侧后方响起:

  “哟!我当是谁?这不是我们陆家村新晋的‘读书种子’陆仁贤侄吗?”

  陆仁回头,只见大伯陆忠正施施然走来。他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穿着一件半新的靛蓝细布直裰,头戴方巾,手里还装模作样地摇着一把折扇(虽然天气微凉)。身边跟着点头哈腰的陆明,以及一个提着考篮的陌生少年(大概是陆忠新找的书童)。

  陆忠走到近前,上下打量着陆仁那身朴素的装扮,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优越感和轻蔑:“啧啧,老三还真是舍得下本钱,这才念了几天村学?就敢来这龙门前蹦跶了?贤侄啊,不是大伯说你,这县试可不是你家地头挖沟,光靠点小聪明就能成的!圣贤文章,博大精深,需得皓首穷经!你呀,还差得远呢!”他故意拔高了声调,引得周围几个学子侧目。

  陆明也在一旁帮腔,语气酸溜溜的:“就是!仁弟,听哥一句劝,别好高骛远,安心在村学多念几年是正经。这考场可不是闹着玩的,别到时候交了白卷,丢的可是我们整个陆家的脸面!”

  面对这刻意的刁难和当众的羞辱,陆仁心中波澜不惊,甚至觉得有些可笑。他面色平静,甚至微微躬身,行了个晚辈礼,声音不卑不亢:“谢大伯、堂兄教诲。学生自知才疏学浅,此番下场,只为增长见识,向各位前辈学习。至于结果如何,尽力而为,无愧于心便好。”态度谦恭有礼,却自有一股不容轻视的沉稳。

  这番应对,让陆忠蓄力的一拳仿佛打在了棉花上,他准备好的更多奚落之词被噎在喉咙里,脸色有些难看,哼了一声:“哼,牙尖嘴利!待会儿进了号舍,看你还嘴硬!走!”他甩袖,带着陆明和跟班,昂首挺胸地挤开人群,先去验身了。

  陆仁看着他们趾高气扬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他不再理会,随着队伍安静地完成验身、领卷、搜检,提着考篮,走进了那象征着科举之路起点的、森严肃穆的贡院号舍。

  狭小的号舍内,陈设简陋。陆仁放下考篮,铺开自备的粗糙草纸作为垫板,磨好墨,静静等待发卷。当那份承载着无数人希望的试卷终于发到手中时,他深吸一口气,摒弃所有杂念,目光沉静如水,飞速浏览题目。

  帖经题果然大多在王先生给的那本小册子范围之内!墨义题也多是基础释义。过目不忘的金手指在此刻全力运转,王先生教导的标准答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他提起笔,手腕沉稳,不再是当初那颤抖的“鬼画符”,而是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后的工整与力度,将答案一笔一画、清晰地誊写在试卷上。字迹虽无飘逸风骨,却胜在干净利落,结构分明,阅卷者看着绝不费力。

  考棚内,有人抓耳挠腮,有人唉声叹气,也有人奋笔疾书。陆仁沉浸在答题中,心无旁骛,笔走不停。偶尔抬眼,瞥见斜前方号舍里,陆忠正皱着眉头,对着试卷苦思冥想,时不时烦躁地抓抓头发,与方才在贡院门口的倨傲判若两人。陆仁收回目光,嘴角微抿,继续专注于自己的答卷。时间在笔尖沙沙声中悄然流逝。

  考试完毕,走出贡院时,已是数日之后。春日暖阳照在身上,陆仁却感到一丝疲惫,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结果如何,非他所能掌控,他已尽了全力。贡院外,依旧是喧嚣的人潮,几家欢喜几家愁。

  远远地,又看见了陆忠一行人。陆忠脸色有些灰败,不复入场时的神气,陆明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着什么。看到陆仁出来,陆忠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晦气。陆明则投来一个混合着嫉妒和幸灾乐祸的眼神。

  陆仁懒得理会,径直穿过人群,寻到在角落焦急等待的张氏和丫丫。张氏赶紧迎上来,递上温热的杂粮饼和水囊,眼中满是关切:“仁儿,累坏了吧?快吃点!考……考得咋样?”

  “娘,还好,都答完了。”陆仁接过饼,咬了一大口,含糊道。他没说好坏,不想给家人无谓的希望或担忧。

  “哥,饿了吧?丫丫给你留了好大一块饼!”丫丫献宝似的举起小手比划着。

  陆仁笑着揉了揉妹妹的头。坐在回家的牛车上,看着道路两旁返青的田野,他的思绪却已飞到了更远的地方。

  县试发案还需等待多日(县试发案通常需要数天甚至更久,采用“圆案”或“长案”形式,分批次公布)。无论结果如何,一个紧迫的问题已摆在眼前:钱!

  芦苇的季节性限制越来越明显,新生的芦苇杆尚嫩,无法用于编织。吸潮包和糊封服务的收入虽稳定,但天花板明显,且随着更多人可能模仿,利润空间会被挤压。科举之路越往上走——府试、院试、乡试……所需的开销将呈几何级数增长。笔墨纸砚、拜师束修、赶考盘缠、结交同年、购买典籍……仅靠目前的进项,无异于杯水车薪。

  “必须找到新的、更赚钱的门路!”陆仁在心中呐喊,工科大脑再次高速运转起来,目光扫过车窗外广袤的土地、忙碌的农人、远处城镇的轮廓,寻找着可能的突破口。

  “什么东西是大量需求、利润较高、技术门槛我能突破、且原料易得或成本可控的?” 他需要一个能快速变现、支撑他继续攀登科举阶梯的“现金奶牛”。

  新的挑战,在等待发榜的焦灼中,已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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