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乌鸦山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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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的风,卷着草屑与沙尘,在宣府以北的旷野上呼啸。黑水峪大捷的余威尚未散尽,北疆的空气却愈发凝重,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鞑靼太师亦卜剌,这位统御漠南多年的雄主,如同一头受伤后更显狡诈的头狼,舔舐着巴图孟克部覆灭带来的创伤,目光阴沉地审视着南朝的防线。
他尽起王庭精锐,汇聚附庸各部,拥兵三万五千余,其中更有一支约四千人的火器队,装备着通过各种渠道得来的、制式混杂的燧发火铳。
此番南来,他摒弃了以往狂飙突进的作风,变得异常谨慎。
大军如潮水般缓缓漫过草原,却避开坚城,专挑明军防线的衔接处与看似薄弱的环节,进行多点、小规模的试探性攻击。
数支精干的千骑队,如同灵活的狼群,时而猛扑一下孤立的烽燧,掳掠些许物资人口便迅速远遁;时而与明军巡逻队短暂交火,一沾即走,绝不停留。
他们甚至在夜间频繁派出小股骑兵,靠近明军堡垒佯动,敲响战鼓,发射火箭,制造紧张气氛。
亦卜剌的意图很明确:疲敌、惑敌,试探明军真实的兵力分布和防御重心,寻找那条能给予南朝致命一击的真正通道。他深知王阳明用兵诡谲,绝不轻易将主力投入未知的险地。
宣府总兵府内,王阳明静立沙盘前,青衫依旧,眸光深邃。
夜不收的精准情报与归附蒙古人带来的草原风声,在他脑中交织成一幅清晰的敌我态势图。
“督师,亦卜剌这般零敲碎打,我军若分兵救援,疲于奔命;若固守不出,边寨百姓遭殃,军心士气亦会受损。”宣府总兵面带忧色,“长久下去,恐生变故。”
王阳明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沙盘上那片名为“乌鸦山”的区域。
那里地势看似开阔,实则为数条深入明境腹地通道的咽喉之地,周遭丘陵环抱,形成一个巨大的、不易察觉的天然口袋。
“亦卜剌在试探,如同猎手轻触陷阱的边缘。其倚仗者,一为骑兵之机动,二为新得之火器,三便是其兵力优势与耐心。”王阳明声音平静,却带着洞察一切的穿透力,“彼欲寻我破绽,我便需造一个足够大、足够真,令其无法拒绝的‘破绽’。彼恃火器,我便需在其最自信之处,予以雷霆一击,碎其胆魄。”
他的策略已然成型,更为宏大,也更需耐心。他要导演一场大戏,让亦卜剌自己“发现”一个看似千载难逢的战机,并“确信”这是明军兵力不足、防线出现致命漏洞的结果。
接下来的半月,明军开始了更为精妙的“表演”。
首先,王阳明密令前沿各堡,在保持基本防御的前提下,适度“收缩”。
一些过于突出、难以坚守的小型戍垒和外围烽燧,被“主动放弃”,守军“仓促”撤回主堡,并“不慎”遗落少量破损的军械物资。
同时,明面上的巡逻队虽依旧出动,但规模有所缩小,队形也显得比以往“松散”,遭遇鞑靶游骑时,抵抗显得“无力”且“缺乏斗志”,往往稍作接触便“溃退”。
其次,王阳明利用军中少量被俘或归附的蒙古人,以及一些与草原有隐秘联系的边商,巧妙地向外界释放信息。
流言开始在边境线上悄悄传播:南朝主力跨海远征,北疆兵力捉襟见肘;王督师虽善用兵,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宣府镇内部,因黑水峪之功赏不公,已有将领心生怨怼,与王督师不和……
为了增加可信度,王阳明甚至导演了一出“苦肉计”。他让一名因违反军纪而被责罚的中层军官,在一次“酒醉”后,于军营附近“抱怨”王阳明苛待部下,用人唯亲,并“不慎”透露了“乌鸦山一带因非主要防线,兵力最为空虚,仅靠疑兵和少量部队虚张声势”的“机密”。
这番言论很快被“恰好”潜伏在附近的鞑靼细作探知。
亦卜剌的大帐内,篝火摇曳。各部首领汇聚,听着连日来搜集到的种种情报和流言。
“太师,明狗看来是真的不行了!好几个烽燧都空了!”
“他们的巡逻队见到我们的影子就跑,比兔子还快!”
“我部儿郎劫掠了几个庄子,抵抗微乎其微,缴获颇丰!”
“听说南朝皇帝把精兵都派到海外去了,王阳明手里没多少兵!”
“还有消息说,宣府镇内部不和,有人对王阳明不满!”
群情激昂,多数首领认为战机已现,主张大举进攻。
亦卜剌却依旧沉着脸,看向那位汉人模样的“李先生”。“李先生,你怎么看?这些消息,会不会是王阳明的诡计?”
李先生沉吟良久,谨慎道:“太师,不可不防。王阳明狡诈,示弱诱敌乃其惯用伎俩。然……综合各方情报来看,南朝北疆兵力空虚,似非空穴来风。其收缩防线、巡逻不力、内部流言,皆指向于此。尤其是乌鸦山,地处要冲,若此地果真兵力空虚,我军一旦控制,便可直插宣府侧后,断其粮道,甚至威胁镇城!此乃战略要地,王阳明若兵力充足,绝无可能不重兵布防。”
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许,王阳明是在行险?他判断我军不敢贸然攻击要点,故将有限兵力集中于几处核心堡垒,而暂时放弃了像乌鸦山这样看似重要、实则难守的外围区域?毕竟,他也要考虑防线过长导致兵力过于分散的风险。”
亦卜剌目光闪烁,内心剧烈挣扎。
理智告诉他,王阳明极有可能设下了圈套。
但眼前的情报、流言,以及那唾手可得的战略利益——控制乌鸦山,威胁宣府侧翼,甚至可能因明军内乱而获取更大战果——像毒蛇一样诱惑着他。
更重要的是,持续的小胜和明军“软弱”的表现,正在慢慢消磨他最初的警惕,滋长着轻敌的情绪。
“报——!”一名探马疾驰入帐,气喘吁吁,“太师!发现大队明军车马,约千余人,打着粮秣旗号,由约两千步骑护卫,正从西南方向沿官道往乌鸦山南口移动!看方向,似是往镇朔堡运粮!”
亦卜剌猛地站起身:“护卫兵力如何?可有异常?”
“护卫军容不整,行军速度缓慢,斥候放出不远,看起来……像是疲敝之师。”
帐内顿时一片骚动。运粮队!还是往乌鸦山方向!这似乎进一步印证了乌鸦山明军兵力不足,需要补给,而且护卫力量薄弱!
亦卜剌心念电转。如果乌鸦山真是空营,这支运粮队就是送上门的肥肉;如果这是诱饵,其护卫兵力似乎也不足以支撑一场大战。他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试探机会,甚至可以借此窥破王阳明的真实意图。
“传令!”亦卜剌终于下定决心,采取了一个看似稳妥的进攻策略,“左谷蠡王,引本部一万骑,并火器两千,前出至乌鸦山东侧高地,监视明军动向,牵制其可能存在的伏兵!”
“右大将,你率八千精锐,直扑明军运粮队,务求速战速决,缴获粮秣!”
“本太师亲率中军一万五千主力,随后策应。若明军伏兵尽出,左谷蠡王部即行夹击;若其无力救援,我军便趁势占领乌鸦山,直捣黄龙!”
他自认为这个部署进退有据,既攻击了要害目标,又留足了预备队和应对伏兵的后手。他要用右大将的八千精锐,去砸开王阳明的乌龟壳,看看里面到底是空无一物,还是藏龙卧虎。
然而,他并不知道,这支“运粮队”以及其“薄弱”的护卫,正是王阳明抛出的、经过精心计算的诱饵。那“缓慢”的行军速度,是为了给鞑靼军调动留下时间;那“不整”的军容,是为了麻痹敌人;甚至连左谷蠡王监视的“东侧高地”,都早已在明军远程火力的精确算计之下。
右大将率领八千鞑靼骑兵,如同旋风般扑向“运粮队”。眼看距离越来越近,预想中明军的“溃散”并未发生。
那两千“护卫”突然停下脚步,迅速依托车阵和附近的地形,组成了坚固的防御圈,举起了手中的“弘治十七年式”步枪。
“砰!砰!砰!砰!”
迎接鞑靼骑兵的,是远比他们想象中更密集、更精准、射程更远的弹雨!冲在前排的骑兵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人仰马翻!右大将心中一惊,意识到这可能真是陷阱,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命令部队散开,下马的火器兵上前对射,骑兵则试图迂回包抄。
就在此时,王阳明在乌鸦山主峰指挥所内,看到了亦卜剌的中军大纛开始缓缓前移,进入乌鸦山北口的广阔地域。显然,亦卜剌见右大将攻击受阻,判断明军伏兵可能就是这支“护卫队”,决心投入主力,一举碾碎他们,并乘势占领乌鸦山。
“时机将至。”王阳明淡然道,“传令阻击部队,依计行事,逐步后撤,放敌主力入瓮。”
随着命令下达,那支“顽强”的护卫队开始且战且退,向着乌鸦山预设的“口袋”底部后撤。右大将的部队“咬住”不放,亦卜剌见明军“败退”,心中疑虑再减,催动中军主力加速跟进,左谷蠡王部也从东侧压上,试图配合中军完成合围。
当亦卜剌的三万多大军队形密集地涌入乌鸦山核心谷地,追随着“败退”的明军,自以为胜券在握时,他们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完全踏入了王阳明为他们准备的死亡陷阱。
首先发难的,是来自地底的死神。
“轰!!!”
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从鞑靼前锋部队的铁蹄下迸发!紧接着——
“轰轰轰——!!!”
“轰轰——!”
连环爆炸如同死亡的序曲,瞬间在乌鸦山谷地奏响!明军工兵营精心布设、真假混杂、绵密无比的“地雷”被接连触发!火光与硝烟冲天而起,破碎的肢体、扭曲的甲胄、受惊的战马四处横飞!冲锋的势头被硬生生遏止,整齐的队伍瞬间陷入极度的混乱,尤其是依赖阵型的火器队,在连环爆炸下人仰马翻,死伤惨重!
“有埋伏!地下有雷!”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几乎在雷响的同时,乌鸦山两侧及南侧丘陵线上,如同变魔术般涌现出无数明军旗帜和士兵的身影!早已埋伏多时的明军步兵,依托层层预设的野战工事,发出了致命的咆哮。
“砰!砰!砰!砰!”
“弘治十七年式”步枪清脆而持续的射击声,如同死神的镰刀,精准地收割着在雷区中混乱不堪的鞑靼士兵。军官、旗手、试图重新集结的头人,成为优先狙杀的目标。
明军士兵沉着冷静,充分利用射程优势,在安全距离外大量杀伤敌军。鞑靼火器兵零星的反击,在明军绝对的火力优势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亦卜剌在后方看得目眦欲裂,他终于明白自己中了王阳明的绝杀之计!然而,此时大军已深陷谷地,前后左右皆受攻击,退路被自己的混乱队形和持续的地雷爆炸所阻。
“向前冲!冲出去!”亦卜剌挥舞金刀,嘶声怒吼,试图集结兵力,不顾一切地向前突围,只要冲过明军的步兵阵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鞑靼军在他的督战下,发起了绝望的冲锋。
他们踏着同伴的尸体,疯狂地冲击明军的阻击阵地。明军则凭借完善的工事和优势火器,顽强阻击,每一道壕沟,每一处矮墙都成为了鞑靼军鲜血的磨盘。战斗进入了最残酷的白热化阶段。
王阳明在指挥所内,通过望远镜冷静地观察着战场。他看到亦卜剌的王庭大纛在乱军中疯狂舞动,看到鞑靼军的主力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已然完全进入了“霹雳”火箭炮的最佳射界,队形因疯狂冲锋而愈发密集。
他放下望远镜,对传令兵平静而决绝地下令:“传令:神机营,所有‘霹雳’火箭炮,目标谷地敌核心密集区域,全营齐射,十发连击!”
命令通过旗语与镜光信号,瞬间传达。
下一刻,天地为之失色!
“咻——咻——咻——咻——!”
成百上千道凄厉至极、仿佛要撕裂灵魂的呼啸声,从乌鸦山三面的丘陵反斜面后腾空而起!无数拖着炽白尾焰的“流星”,如同末日审判的怒火,编织成一张覆盖天地的死亡之网,朝着谷地中拥挤不堪的鞑靼主力倾泻而下!
“轰隆隆隆隆——!!!!!”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密集到仿佛天地崩塌的剧烈爆炸,将整个乌鸦山谷地彻底吞噬!火箭弹落点附近,瞬间化作一片烈焰翻腾、破片横飞的绝对死亡炼狱!巨大的火球接连腾起,浓烟汇聚成巨大的蘑菇云,遮天蔽日!灼热的气浪席卷一切,将人体、马匹、兵器如同纸片般撕碎、抛飞!
这不再是战斗,这是单方面的、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毁灭性打击!
鞑靼军的建制、士气、战斗意志,在这毁天灭地的炮火覆盖下,彻底崩溃瓦解。
亦卜剌的王庭大纛在火海中摇曳,最终被一枚近失的火箭弹炸得粉碎。亦卜剌本人,这位纵横草原多年的太师,也在无尽的震惊与绝望中,被爆炸的冲击波掀下战马,旋即被纷飞的弹片和混乱的铁蹄淹没。
炮火仍在延伸,覆盖,仿佛要将整个谷地犁平。
就在这地狱般的景象中,王阳明下达了最后的总攻命令。
“令:重骑出击,封堵北口。步兵全线压上,迫降残敌!”
“咚!咚!咚!”三声沉重的号炮,如同丧钟,为鞑靼主力敲响了最后的挽歌。
乌鸦山北侧山谷中,蓄势已久的明军重甲骑兵,如同钢铁洪流般轰然涌出!人马皆披重甲,长矛如林,马刀映照着冲天的火光,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狠狠地撞入了鞑靼军已然崩溃的后队,彻底封死了他们最后的退路!
与此同时,所有明军步兵跃出工事,挺着雪亮的刺刀,排着如山如林的严整队列,向谷地内残余的、失魂落魄的鞑靼残兵发起了最后的冲击。“降者不杀!”的怒吼声震四野,与火箭弹的爆炸声、重骑兵的铁蹄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曲北疆战场上最恢弘、最惨烈的胜利凯歌。
兵败如山倒,覆灭在须臾。
夕阳的余晖,挣扎着穿透浓密的硝烟,将血色斑驳的光影投在这片已然沉寂的修罗场上。
乌鸦山谷地,尸骸枕藉,流血漂橹,残破的旗帜在焦土上无力地飘动,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与硝烟混合的死亡气息。
王阳明漫步在刚刚平息下来的战场上,神情依旧平静如水,唯有眸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悯然。他弯腰拾起一块尚带余温的、扭曲的火箭弹破片,触手之处,是战争的冰冷与残酷。
此战,从精心布局的示弱诱敌,到地雷阵的初次打击,再到步兵的层层消耗,直至最后火箭炮的毁灭性覆盖与重骑兵的致命一击,环环相扣,算无遗策。
他成功利用了亦卜剌的谨慎、贪婪以及最后关头的判断失误,将其主力一步步引入这精心打造的绝地,并以绝对的技术与战术优势,予以彻底歼灭。
“厚葬亦卜剌,妥善收殓双方阵亡将士遗骸。”王阳明对随行官员吩咐道,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清晰,“清点战果,统计伤亡,妥善安置俘虏。捷报……可发了。”
他抬头,望向北方那片因战火而显得更加苍茫的天空。
亦卜剌主力尽丧于此,鞑靼元气大伤,北疆大局已定。
接下来,便是如何利用这场空前的胜利,以及那位尚在西山的“客人”,为大明塑造一个更为长治久安的北疆格局了。
乌鸦山的血与火,映红了晚霞,也彻底铸就了王阳明的不世威名,更为大明帝国,赢得了北境长达数十年的相对和平。
帝国的北门,在此一役后,终得稳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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