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平安之果

　　平安夜傍晚，城市已是华灯初上。

　　街道两旁的商铺橱窗里，圣诞树与铃铛早早装点起来，浓郁的节日气息弥漫在街头巷尾。

　　一辆黑色宾利平稳地行驶着，正驶向位于京市云棠胡同的那座四合院。

　　贺昀初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随意搭在中央扶手上，目光扫过后视镜里那几个精致的礼品袋，唇角微扬：

　　“准备了这么多见面礼？看来我们贺太太对这次拜访很上心。”

　　苏雪晚闻言抬起头，眉眼弯弯，带着点小得意：

　　“当然不能空手去呀。除了礼品盒，我还带了我之前获奖的那幅《雪祭》。还有……”

　　她顿了顿，卖了个关子，“另外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

　　“哦？”贺昀初挑眉，被她神秘的模样勾起了兴趣。“什么特别礼物？”

　　“这个礼物嘛，“她歪头一笑，“其实也有你的份。”

　　“我也有？”贺昀初略显诧异。

　　“没错！”

　　苏雪晚笑着，从随身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方形礼盒，上面还系着漂亮的红色丝带。

　　她献宝似的举到他眼前，轻轻晃了晃，自带音效：

　　“铛铛铛……”

　　她俏皮地配着音，小心打开盒盖，露出一个饱满红润的苹果。

　　“我可是在一大堆苹果里，精挑细选了好久，才选中了这个最大最红、品相最好的！”

　　她将礼盒轻轻放在他搭在扶手的手边，声音软了下来，无比真诚：

　　“今天是平安夜呀，所以，送你一个大苹果，祝你平平安安。”

　　车内安静了一瞬，只有引擎低沉的运行声。

　　贺昀初垂眸，看着手边那个小小的、却承载着她满满心意的红色礼盒，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身处名利场多年，见识过无数奇珍异宝，收过的贵重礼物更是数不胜数。

　　却从未有一份礼物，能像眼前这个精心挑选的苹果般，让他心尖发烫。

　　苏雪晚凑近了些，长睫轻眨，眸中漾着俏皮的光：

　　“我是不是第一个在平安夜，送你苹果的人？”

　　贺昀初缓缓将车停靠在路边。

　　他转过头，目光深沉地凝视着她，喉结轻轻滚动，再开口时嗓音低沉得近乎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是。”

　　“你是第一个。”

　　他微微倾身，一字一句清晰地烙在她心上：

　　“也是，唯一一个。”

　　身边亲近的人都知道他向来忌讳圣诞节，所有与之相关的都避之不及。

　　“谢谢。”

　　他声音里带着难以名状的触动，“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 苏雪晚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

　　他如此郑重的反应倒让她有些意外，但心里还是窃喜，他能欣然接受她的小巧思。

　　——

　　车子缓缓停在胡同深处一座静谧的四合院门前。

　　青砖灰瓦，朱红大门，在平安夜温暖的灯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庄重典雅。

　　贺昀初倾身替苏雪晚解开安全带，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语气带着不同往日的郑重：

　　“记住，如果待会儿感到任何不适，或者他们提出什么让你为难的要求，不用勉强自己。”

　　苏雪晚心底掠过一丝疑惑，觉得他今天的叮嘱格外严肃，但仍乖巧地弯起嘴角：

　　“知道啦，我会见机行事的。”

　　她提着画筒和礼物袋下车。

　　贺昀初目送她走到门前，直到看见一位气质温婉的中年妇人开门将她迎进去，才缓缓升起车窗，却没有立即离开。

　　佘可欣几乎是屏着呼吸开的门。

　　当苏雪晚真真切切站在她面前时，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眼前的少女眉眼如画，气质既清雅又不失灵动，与她脑海里那个模糊又深刻的轮廓完美重合。

　　“您好，请问这里是尹延君教授家吗？”

　　“是、是的。” 佘可欣声音微颤，强压着激动，“是苏雪晚小姐吧？快请进，外面冷。”

　　苏雪晚被妇人过于炽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笑着递上准备好的礼物：

　　“阿姨您好，这是一点小心意。”

　　“人来就好，还带什么礼物……”

　　佘可欣接过礼物时，指尖不经意触到苏雪晚的手背，那温热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酸。

　　尹延君闻声从书房缓步走出。

　　当他的目光落在苏雪晚身上时，眼底倏地掠过一抹难以掩饰的震动，但很快便恢复长辈的温和神态：

　　“苏小姐，欢迎你来。脚伤可好些了？”

　　“好多了，谢谢尹教授关心。”

　　苏雪晚望着眼前这位只在教科书和影像资料中见过的传奇人物。

　　精神矍铄，气质儒雅，果然不负大师风范。

　　进入客厅，苏雪晚取出《雪祭》，双手奉上：

　　“尹教授，这是我之前获奖的作品，请您指教。”

　　尹延君缓缓展开画作，眼底倏地闪过惊艳之色。

　　这幅画气韵生动，笔触间竟隐隐透着几分他年轻时的风骨。

　　画面中流淌着难以言喻的情感张力，雪夜的孤寂与温情的对比处理得尤为动人。

　　他连连称赞，再看向苏雪晚时，目光中不禁多了几分欣赏与深意。

　　“这幅作品的灵感是？”

　　“来自我脑海里反复出现的一个画面。”

　　苏雪晚淡然解释，

　　“孤儿院门口，大雪纷飞，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小女孩。”

　　这话如同惊雷。

　　尹延君与佘可欣闻言神色一凝，心底同时泛起难以抑制的心疼与酸楚。

　　佘可欣急忙别过脸去，声音微哽：

　　“失礼了，我可能有点触景生情了……我去准备些茶点。”

　　佘可欣匆匆拭去眼角的湿意，整理好心绪，很快端来精心准备的茶点——

　　每一款，都是她女儿尹雪晚小时候最爱的口味。

　　她紧张地看着苏雪晚尝了一口桂花糖藕，小心翼翼地问：

　　“味道还可以吗？”

　　“很好吃，”苏雪晚眼睛一亮，“有种……很熟悉的味道。”

　　这句话让佘可欣瞬间红了眼眶，急忙借口添茶转身抹去泪花。

　　苏雪晚取出那个系着红丝带的礼盒，真诚地捧到两位长辈面前：

　　“今天是平安夜，我给您二位也准备了苹果，祝您们平安健康。”

　　当那个饱满红润的苹果映入眼帘时，佘可欣终于抑制不住情绪，泪水无声地滑过脸颊。

　　“阿姨，您怎么了？”苏雪晚顿时慌了神。

　　尹延君深深看了眼儿媳，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她这是……太高兴了。”

　　他转向苏雪晚，目光温和，“谢谢你，孩子。这份心意，很珍贵。”

　　苏雪晚心头泛起一阵难以名状的酸涩与暖意。

　　尹延君适时转移话题，“你学画，有拜哪位大家为师吗？”

　　“没有，有几分天赋，后来一直都是上培训课。”

　　“有如此造诣，实属难得。”

　　尹延君由衷赞叹，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我带你去看看我的收藏。”

　　苏雪晚跟着他穿过长廊，来到一间雅致的画室。

　　四壁挂满各式画作——水彩的灵动，油画的厚重，素描的精准...风格迥异却都透着某种熟悉的笔触。

　　“这是......”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脚步停在一幅稚嫩的儿童画前。

　　画中三人手牵着手，中间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笑得灿烂，右下角歪歪扭扭写着「我的家」。

　　一股强烈的既视感迎面袭来。

　　这幅画......她确信从未见过，却熟悉得令她心口发紧。

　　尹延君静立在她身后，

　　“这是我孙女五岁时的作品。”

　　“您孙女想必也继承了您的艺术天赋。”

　　“确实如此。”老人看着她，肯定应答。

　　苏雪晚恍惚觉得，尹教授眼中似有水光一闪而过，让她心头莫名泛起一阵酸楚。

　　“我手里正好有个非遗项目，”尹延君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参与？”

　　苏雪晚受宠若惊，却仍坦诚相告：

　　“能得到您的邀请非常荣幸，但我目前的设计工作比较繁重，恐怕只能抽空参与，很担心会耽误您的项目进度。”

　　“无妨，”

　　尹延君摆摆手，“不急，我让我儿媳妇稍后把项目资料发给你。我们……保持联系。”

　　“好，谢谢尹教授。”苏雪晚恭敬地应下。

　　佘可欣的目光掠过院门外那辆静静停着的黑色轿车，“苏小姐，方才见是有人送你来的，那车似乎一直未走？”

　　“哦，是我老公。”苏雪晚自然地接话。

　　“你……结婚了？”佘可欣的声音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身旁的尹延君也微微诧异。

　　“嗯，”苏雪晚脸上浮现一抹温柔的笑意，“今年刚结的。”

　　“好……真好……”

　　佘可欣喃喃道，随即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他……对你好吗？”

　　“他对我很好。”

　　苏雪晚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眼角眉梢都洋溢着被珍视的幸福。

　　“那就好。” 尹延君接过话头，缓缓点头。

　　目光与身旁眼眶微红的佘可欣短暂交汇。

　　两人眼中都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有欣慰，有关切，更有一丝深藏心底的牵挂与释然。

　　临别时，佘可欣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这是规矩，第一次来家里做客都要收下的。”

　　她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苏雪晚脸上，仿佛要将这十八年错过的都看回来。

　　“这太贵重了……”

　　“收下吧，孩子。”

　　尹延君慈祥地笑着，“以后……常来坐坐。”

　　站在门内，佘可欣透过门缝痴痴望着苏雪晚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她终于支撑不住，缓缓蹲下身来。

　　双手掩住苍白的脸庞，压抑许久的泪水决堤而出，瘦弱的肩膀在寂静的院落里无助地颤抖。

　　而胡同外的宾利车里，贺昀初看着苏雪晚安然无恙地走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当她坐进车里，他立刻察觉到她泛红的眼圈。

　　“怎么了？”他眉头微蹙，语气瞬间冷了下来，“他们为难你了？”

　　苏雪晚摇摇头，靠进座椅里，轻声说：“没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难受，又有点温暖。”

　　她捏着手中那份格外厚重的红包，轻声低语：

　　“他们看我的眼神……总觉得像是认识了我很久很久。”

　　“或许就是特别投缘吧。”贺昀初目光微沉，指节不着痕迹地收紧。

　　自从上次查阅过尹教授的背景资料后，他心头便萦绕着一个隐约的猜测——

　　这位老人的出现，恐怕与雪晚的身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而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将身边这个人护在羽翼之下。无论即将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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