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白衣与棋局

　　巡天鉴退走带来的震撼余波尚未在南荒完全平息，青云宗上下依旧沉浸在一种微妙的、与有荣焉又战战兢兢的氛围里时，那位引发一切的“前辈”，却已将那日天上的小插曲抛诸脑后。

　　李逍遥的日常，重新被烧鸡的咸淡、糖糕的甜度、以及哪块石头晒太阳更舒服这类“重大议题”填满。

　　这日午后，他正翘着二郎腿，躺在那块专属大石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啃着鸡翅膀，琢磨着是不是该让厨房下次把鸡翅膀单独卤一卤，味道可能更好。

　　忽然，他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睛依旧眯着，耳朵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不是风声，不是鸟鸣，是一种极其细微、几乎与自然融为一体的脚步声，正不疾不徐地，踏在通往他这破茅屋的小径上。

　　这脚步声很轻，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某种节点上，与周围的草木呼吸、山石沉寂隐隐相合。来人显然没有刻意隐藏，甚至带着几分“通报”的意味。

　　李逍遥没起身，只是懒洋洋地偏过头，朝小径尽头望去。

　　只见一名身着月白长袍的年轻人，正悠然行来。正是那日曾在千里外孤峰现身之人。他面容俊美，嘴角含笑，手中依旧把玩着那枚温润玉佩，步履从容，仿佛不是踏入一个挥手可退巡天鉴的“禁地”，而是在自家后花园散步。

　　他走到红线边缘，并未逾越，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石头上翘着腿、满手油光的李逍遥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惊异，随即化为更浓的笑意。

　　“不请自来，叨扰道友清静，还望海涵。”他拱手，声音清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客气，既不显卑微，也不令人反感。

　　李逍遥啃完最后一点鸡肉，随手将骨头丢进土坑，坐起身，用还算干净的手背擦了擦嘴，打量着来人：“你谁啊？也是那什么巡天鉴的？”

　　白衣青年微微一笑，摇头道：“非也。在下姓白，单名一个‘尘’字，一介闲云野鹤，偶经此地，感知道友气息非凡，心生向往，特来拜会。”

　　他话语坦诚，目光清澈，让人生不出恶感。

　　李逍遥“哦”了一声，没什么表示，只是又摸出块帕子（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油渍。

　　白尘也不在意，目光扫过茅屋前那堆鸡骨头，掠过那几根歪扭的晾衣竿，最后落在李逍遥脸上，笑道：“道友此地，倒是……别具一格，颇有返璞归真之妙。”

　　李逍遥擦完手，将帕子随手塞回怀里，打了个哈欠：“有啥事直说，我这儿不兴绕弯子。要是也想问前几天那点动静，跟你们没关系，该干嘛干嘛去。”

　　白尘闻言，非但不恼，反而笑意更浓：“道友快人快语，在下佩服。前几日之事，不过微末波澜，何足挂齿。在下此来，并非探询，只是……”他顿了顿，目光似乎不经意间，扫过李逍遥刚才擦手时，无意间在石头上留下的几道油渍指痕。

　　那指痕杂乱无章，但在白尘眼中，却仿佛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轨迹，与他所感知到的、这片天地间残留的某种宏大“余韵”隐隐呼应。

　　他心中剧震，表面却不动声色，话锋一转：“只是见此地山清水秀，道友更是雅趣之人，不知可否容在下讨杯水酒，闲坐片刻？或许，手谈一局，以遣永日？”

　　说着，他袖袍一拂，红线之外的空地上，光芒微闪，竟凭空出现了一张白玉棋盘，两张蒲团。棋盘光洁，棋子温润，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李逍遥看了看那棋盘，又看了看白尘，脸上露出点兴趣缺缺的表情：“下棋？没劲，费脑子。有那功夫不如多睡会儿。”

　　白尘也不强求，依旧含笑：“无妨，是在下唐突了。既然如此，那便不多打扰道友清修了。”

　　他拱手一礼，作势欲走，目光却再次扫过李逍遥，以及他身后那间破茅屋，仿佛要将这一切最后确认一遍。

　　“不过，”他转身前，似随口一提，“道友此地，规则稳固，万法不侵，实乃世间难得的清净之地。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尘埃，即便不愿沾染，也总会自己飘来。道友还需……稍加留意才是。”

　　这话说得云山雾罩，意味深长。

　　李逍遥挑了挑眉，没接话，只是又打了个哈欠，意思很明显——你可以走了。

　　白尘微微一笑，不再多言，身形如同来时一般，悠然转身，沿着小径缓步离去，几步之后，身影便渐渐淡去，融入山林雾气之中，仿佛从未出现。

　　那白玉棋盘与蒲团，也随他一同消失。

　　茅屋前，又只剩下李逍遥一人，阳光，以及满地的鸡骨头。

　　李逍遥看着白尘消失的方向，挠了挠头。

　　“姓白的？说话怪里怪气的……”他小声嘀咕，“下棋？还不如给我送只烧鸡实在。”

　　他完全没把对方那句“尘埃自会飘来”的提醒放在心上。在他想来，无非是又有什么不开眼的家伙要来吵他，来一个赶一个便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重新躺回石头上，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管他呢，天塌下来，也得先睡醒再说……”

　　微风拂过，带来远处山花的淡淡香气，也带来了南荒之外，更广阔天地间，因某些“规则涟漪”而悄然涌动的、新的暗流。

　　那姓白的青年，如同一片偶然飘过的云，未曾掀起波澜，却似乎预示着，这片偏居一隅的南荒，以及这间破茅屋里的“废柴”，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真正地“清净”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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