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梦呓

　　药力发作，加上高热带来的疲惫，司徒岸很快沉沉睡去。

　　然而这睡眠并不安稳，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显然正陷于纷乱梦境之中。

　　凌无双并未离去，依言守在外间。

　　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就着一盏孤灯，翻阅着近日整理的案卷，试图将苏家船队、漕帮、林家以及那隐秘水湾的线索串联起来。

　　然而，内室不时传来的细微声响，总是不经意地牵动她的心神。

　　夜渐深，万籁俱寂。

　　烛火摇曳，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内室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带着痛楚的低吟。

　　凌无双立刻放下卷宗，快步走了进去。

　　榻上，司徒岸似乎正被噩梦纠缠，身体微微痉挛，额发被汗水彻底浸湿，黏在苍白的皮肤上。

　　他嘴唇翕动，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恩师……学生……定会查明……”

　　声音断续，带着深切的痛苦与执念。

　　凌无双心中一酸，知道他又梦见了陆明渊大人的旧案。

　　她拧了新的凉帕，轻轻为他擦拭额头的汗水，动作尽可能放得轻柔，生怕惊扰了他。

　　然而，她的触碰似乎并未带来安抚。

　　司徒岸仿佛陷入了更深的梦魇，呼吸变得急促，双手无意识地在空中抓握着，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

　　“……别走……证据……”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慌乱与无助，与平日那个算无遗策、冷静自持的丞相判若两人。

　　凌无双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中揪紧，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按住他胡乱挥动的手臂，让他平静下来。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手腕的瞬间，司徒岸的手却猛地向前一探，精准地、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因高热而滚烫，力道却大得惊人，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她的手牢牢包裹住，不容她挣脱。

　　凌无双浑身一僵，完全愣住了。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灼人的温度和那不容置疑的力道，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如同擂鼓般狂跳起来。

　　她试图轻轻抽回手，却发现他握得极紧，仿佛那是他在无边梦魇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大人……”她低声唤他，试图唤醒他。

　　司徒岸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又似乎没有。

　　他依旧紧闭双眼，眉头紧锁，但攥着她的手却微微松了些力道，不再是那种濒死般的紧握，而是变成了一种……带着依赖的缠绕。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她手背的肌肤，带来一阵阵细微的、令人心悸的战栗。

　　然后，他干燥的唇瓣微微开合，发出一声极其低沉、模糊，却异常清晰的呓语：

　　“……无双……”

　　不是“凌捕头”，不是全名，而是……“无双”。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

　　凌无双彻底僵住了，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又在下一刻疯狂奔涌。

　　脸颊、耳根、乃至全身的皮肤，都像是被火烧着了一般，滚烫得吓人。

　　他……他在叫她的名字？

　　在这样毫无防备的、深陷梦境的时刻？

　　是听错了吗？还是……

　　她的脑中一片混乱，只剩下手背上那灼热的触感和耳边回荡的那声低唤，一遍又一遍。

　　司徒岸似乎因为这声无意识的呼唤，而获得了一丝奇异的平静。

　　他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起来，只是握着她的手，依旧没有松开，仿佛那是他安眠的凭证。

　　凌无双僵立在榻边，动弹不得。

　　抽回手？

　　怕惊扰了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

　　任由他握着？

　　这……这于礼不合，于她心绪更是翻天覆地。

　　烛火静静地燃烧着，映照着榻上安然睡去的男子和榻边不知所措的女子。

　　他滚烫的掌心紧紧包裹着她微凉的手，一种无声的、超越了身份与界限的亲密，在这寂静的深夜，悄然滋生。

　　凌无双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他修长的手指与她纤细的手指纠缠在一起，形成一幅极其诡异的和谐画面。

　　她能感觉到他平稳的脉搏透过相贴的皮肤传来，与她狂乱的心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了隐约的鸡鸣声，天际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司徒岸的体温似乎降下去了一些，握着她手的力道也终于松了些许。

　　凌无双趁机，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中抽了出来。

　　手背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和那声低沉梦呓带来的震撼。

　　她如同做贼一般，迅速退回到外间，心脏仍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脸上热度未退。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刚刚被他紧紧握过的手，指尖微微颤抖。

　　那一句无意识的“无双”，像是一颗投入心湖最深处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第48章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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