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院中烤肉

　　柳姨娘被处置，司徒瑾冤屈得雪并决心奋发，笼罩在丞相府上空数日的阴云似乎终于散去。

　　连带着几日紧绷的神经也得以稍稍放松。

　　这日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瑰丽的橘红色，给庭院中的花草树木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凌无双所居的客院位置相对僻静，院中有一小片空地，植着几丛翠竹，环境清幽。

　　或许是连日来案牍劳形与宅斗风波让人心生疲惫，又或许是这暮春的晚风过于惬意，凌无双忽然生出了一丝难得的闲情。

　　她想起幼时在边关，父亲麾下的将士们偶尔得了闲暇，便会围坐篝火旁，架上猎来的野味，撒上粗盐和辛辣的调料，烤得滋滋冒油，那香气和豪迈的笑声，是她童年记忆中鲜活的亮色。

　　心念一动，她便吩咐伺候的丫鬟去大厨房要了些新鲜的五花肉、几只肥嫩的鸡翅，并一些常见的调料，又让粗使婆子搬来了小泥炉和银丝炭，自己则亲自动手，在院中空地上架起了简单的烤架。

　　当司徒岸处理完公务，信步踱至客院附近，想与凌无双商议明日面圣呈报案情细节一事时，刚踏入月洞门，便被一股混合着焦香、肉香与辛辣调料味的浓郁香气扑了满面。

　　他微微一怔，循着香气望去，只见庭院一角，翠竹掩映下，凌无双正挽着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腕，手持一把小刷子，专注地往架在炭火上、已被烤得金黄冒油的肉片上涂抹酱料。

　　她微微俯身，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她的侧脸，平日里清冷锐利的线条此刻显得格外柔和，鼻尖甚至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神情是司徒岸从未见过的专注与……满足？

　　而在她身旁，他的弟弟司徒瑾，竟也搬了个小杌子坐在旁边，眼巴巴地望着那滋滋作响的烤肉，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哪里还有半分国子监监生的文雅，倒像个馋嘴的少年。

　　“凌姐姐，这……这好了吗？”司徒瑾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带着期待。

　　“再等等，火候不到，肉则不香。”

　　凌无双头也不抬，手腕灵活地翻转着肉串，动作熟练得让司徒岸有些讶异。

　　“咳。”司徒岸轻咳一声，走了过去。

　　凌无双和司徒瑾闻声抬头。

　　司徒瑾见到兄长，连忙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角：“哥哥。”

　　凌无双则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只是抬眼看了他一下，语气自然：“司徒大人来了？稍坐，马上就好。”

　　司徒岸看着那烟火缭绕的烤架，以及凌无双沾了些许炭灰和油渍的指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他自幼接受的便是世家子弟最严苛的礼仪教养，饮食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何曾见过这般……粗犷随性的烹食方式？

　　这与他认知中女子应有的娴静雅致，更是相去甚远。

　　“你……便在院中弄这个？”

　　司徒岸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嫌弃，“烟熏火燎，不成体统。”

　　凌无双闻言，手上动作不停，反而挑眉看了他一眼，唇角微扬，带着几分戏谑：“司徒大人若是觉得有碍观瞻，或是嫌这烟火气玷污了您的雅致，大可回您的书房用您的珍馐美馔。

　　我这粗陋之法，本也没预备您的份。”

　　司徒瑾在一旁听着，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努力憋着。

　　司徒岸被她这话一噎，看着她被火光映得亮晶晶的眼睛，以及那带着挑衅意味的唇角，到嘴边的斥责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他目光落在那烤架上，油脂滴入炭火中，发出“刺啦”的声响，伴随着越发浓郁的焦香肉味，竟……莫名地勾动了他的食欲。

　　他今日忙于公务，晚膳还未用，此刻闻着这味道，腹中竟有些空落落的。

　　他沉默了片刻，非但没有离开，反而撩起衣袍下摆，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姿态依旧优雅，只是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那烤架上瞟，口中却淡淡道：“本相倒要看看，你这‘粗陋之法’，能弄出什么滋味。”

　　凌无双眼中笑意更深，也不戳穿他，将最先烤好的几串五花肉取下，撒上细细的孜然粉和辣椒面，先递给了眼巴巴等了半天的司徒瑾：“尝尝，小心烫。”

　　司徒瑾接过，也顾不得烫，小心翼翼地吹了吹，便咬了一口。

　　外皮微焦，内里肉汁丰盈，混合着孜然的异香和辣椒面的刺激，瞬间在口中炸开，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酣畅淋漓的味觉冲击。

　　“好吃！”他含糊不清地赞道，也顾不上礼仪，大口吃了起来。

　　凌无双又烤好几串，这次却直接递到了司徒岸面前：“司徒大人，赏脸尝尝？”

　　司徒岸看着那串冒着热气、油光锃亮、甚至还沾着些许炭灰的烤肉，眉头又蹙了起来，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挣扎与嫌弃。

　　这……这如何下口？

　　凌无双也不催促，就那么举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一旁的司徒瑾吃得满嘴是油，含糊道：“哥哥，真的好吃！比府里厨子做的别有风味！”

　　司徒岸瞥了弟弟一眼，又看了看凌无双那带着促狭笑意的眸子，仿佛在说“不敢吃就算了”。

　　他心下微恼，终是伸出手，用指尖极其优雅地拈过了竹签的最末端，仿佛拿着什么脏东西一般。

　　他迟疑地凑近，那混合着焦香、肉香和辛香料的气息更加霸道地钻入鼻腔。

　　他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极小口地咬了一下边缘。

　　预想中的油腻和粗糙并未出现，反而是外层焦脆、内里柔嫩的口感，以及那咸香中带着丝丝辣意和独特香料味的复合滋味，瞬间占据了他的味蕾。

　　与他平日吃到的那些精心烹制、味道温和的菜肴截然不同，这是一种更原始、更直接、也更……令人胃口大开的味道。

　　他顿了顿，忍不住又咬了一口，这次大了一些。

　　凌无双看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从他最初的嫌弃，到迟疑，再到此刻虽然依旧努力维持着优雅的吃相，但咀嚼的速度明显加快，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她拿起帕子，自然地伸手，替他擦去了唇角不小心沾上的一点辣椒面。

　　指尖隔着薄薄的帕子，轻轻擦过他的唇角，温热的触感一掠而过。

　　司徒岸动作猛地一僵，抬眸看她。

　　凌无双却已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件再寻常不过的事，转身又去照看烤架上的鸡翅，只留给他一个被火光勾勒得异常柔和的侧影。

　　司徒岸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感受着唇边似乎还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再品着口中那迥异于往常的、带着烟火气的独特滋味，心中某种坚冰般的东西，仿佛也随之融化了一角。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串已然吃了大半的烤肉，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勾起。

　　暮色渐深，小院中炭火噼啪，肉香四溢。

　　司徒瑾吃得心满意足，话也多了起来，说着国子监的趣事。

　　凌无双偶尔搭话，手中不停。

　　司徒岸虽大多时间沉默，却并未离去，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那跳跃的火焰，和火焰旁那个与平日截然不同的、鲜活而生动的女子。

　　这一刻，没有朝堂纷争，没有宅院算计，只有美食、暮色，和一丝悄然流淌的、难以言喻的静谧与暖意。

　　（第78章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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