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铸铁作坊

　　兵部衙门的账目天衣无缝，线索似乎就此中断。

　　但司徒岸并未就此放弃。

　　既然明面上的账目查不出问题，那么就从实物和生产的源头去寻找蛛丝马迹。

　　江南的铸铁局是主要源头，由凌无双暗中调查。

　　而京城周边，同样也有为京营和武库提供补充的官营铸铁作坊。

　　或许，能从这里找到一些共通的线索，或者验证某些猜测。

　　京城最大的官营铸铁作坊位于南郊，名为“龙骧坊”，直属工部管辖，平日里主要为京畿驻军和皇城禁卫打造、修缮兵器甲胄，偶尔也会承接一些兵部下派的紧急订单。

　　这一日，司徒岸并未大张旗鼓，只带了司徒瑾和两名便装侍卫，乘坐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来到了龙骧坊。他以工部员外郎核查战备物资生产进度的名义，要求巡视作坊。

　　龙骧坊的管事姓胡，是个身材微胖、面色红润的中年人，听闻工部来人，连忙带着几个副手迎了出来，脸上堆满了殷勤的笑容。

　　然而，当他的目光与司徒岸平静却深邃的眼眸对上时，那笑容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眼神下意识地闪烁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如常，但那一瞬间的异常，并未逃过司徒岸锐利的眼睛。

　　“不知大人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胡管事躬身行礼，语气热情，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坊内正在全力赶制一批箭簇和枪头，以备前线所需，嘈杂脏乱，恐污了贵人的眼。”

　　“无妨，正是要看看真实情形。”

　　司徒岸语气平淡，目光却已如同最精准的尺，开始扫视整个作坊。

　　作坊内热火朝天，数十座炼铁炉同时开火，鼓风机嗡嗡作响，赤红的铁水在坩埚中翻滚，铁匠们赤着上身，汗流浃背地挥舞着铁锤，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

　　空气中弥漫着煤炭、铁锈和汗水的混合气味，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司徒瑾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规模的铸铁场面，不禁被那恢弘而原始的力与热所震撼，但他牢记着自己的职责，努力观察着每一个细节。

　　司徒岸在胡管事的引导下，看似随意地巡视着。他走到一处正在锻造枪头的工位前，拿起一个刚刚淬火完毕、尚有余温的枪头，仔细端详。

　　这枪头寒光闪闪，刃口锋利，材质和做工看起来都属上乘。

　　“胡管事，这枪头用的是何处的铁料？火候几何？”司徒岸状似随意地问道。

　　胡管事连忙答道：“回大人，用的都是上好的闽铁，由官船运来。

　　火候都是按照祖传的规矩，由经验最丰富的老匠人把控，断不会出错。”

　　司徒岸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投向旁边堆积如山的原材料。

　　那里堆放着尚未冶炼的铁矿石，以及一些已经初步提炼的铁锭。

　　他走过去，拿起一块铁锭，入手沉甸甸，色泽乌黑，表面光滑，看起来并无问题。

　　然而，就在他放下铁锭，准备走向下一处时，眼角的余光瞥见胡管事似乎微微松了口气，眼神又不自觉地朝原料堆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瞟了一眼，虽然只是一瞬，但那瞬间的紧张与关注，却被司徒岸精准地捕捉到了。

　　司徒岸不动声色，继续巡视，询问着产量、工期、匠人待遇等不痛不痒的问题。

　　胡管事一一作答，言辞愈发流畅，脸上的笑容也自然了许多，仿佛已经度过了最初的紧张。

　　巡视完主要的锻造区，胡管事引着他们前往存放成品和次品的库房。

　　成品的库房里，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箭矢、枪头、刀剑等，寒光凛冽，煞是壮观。

　　而次品库房则相对冷清，只堆放着少许有明显瑕疵的兵器。

　　“大人请看，这些都是检验不合格的残次品，都会统一回炉重造。”胡管事指着那次品堆说道。

　　司徒岸目光扫过那次品堆，忽然，他的目光在其中几支断裂的箭杆和几个有明显砂眼、形状扭曲的枪头上停留了片刻。

　　这些残次品的特征……与京畿武库中发现的那批劣质军械，何其相似！

　　他蹲下身，捡起一支断裂的箭杆，用手指捻了捻断口处的木屑，又拿起那个有砂眼的枪头，仔细看了看那蜂窝状的内部结构。

　　“胡管事，”司徒岸站起身，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这些残次品，是因何故被淘汰的？”

　　胡管事看着司徒岸手中的东西，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一下，强自镇定道：“回大人，箭杆是木料有结，受力易断。

　　枪头……是锻造时入了寒气，产生了砂眼，强度不够。”

　　“哦？”司徒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只是偶然的残次？

　　本官看这箭杆的木质，似乎与那边合格品的木质，略有不同？

　　还有这铁料的颜色……”

　　胡管事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干笑道：“大人说笑了，原料都是一批来的，许是……许是个别匠人手艺不精所致。”

　　“是吗？”

　　司徒岸不再追问，将手中的残次品丢回原处，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但他心中已然明了，这龙骧坊，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干净！

　　胡管事那闪烁的眼神，对原料堆特定角落的关注，以及这些与劣质军械特征相似的残次品，都说明这里很可能也存在着以次充好的勾当！

　　只是，他们做得更为隐蔽，将大部分劣质品混入了合格品中，只留下极少数的“残次”作为掩饰。

　　看来，不仅仅是江南的铸铁局，连京城眼皮子底下的官营作坊，也已经被渗透了！

　　这背后的黑手，能量之大，触角之深，令人心惊！

　　司徒岸没有再停留，以公务繁忙为由，带着满腹疑云离开了龙骧坊。

　　马车驶离喧嚣的作坊区，他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瑾儿，你都看到了什么？”他问向身旁的司徒瑾。

　　司徒瑾思索片刻，认真回道：“胡管事初见兄长时神色有异，尤其关注原料堆的某个角落。

　　那些残次品，与武库劣质军械特征极为相似。

　　这作坊，恐怕有问题。”

　　“嗯。”司徒岸颔首，弟弟的观察力进步很快。

　　“问题不小。但我们现在没有证据，不能打草惊蛇。

　　看来，无双在江南的调查，至关重要了。”

　　他望向南方，目光深邃。

　　无双，你那边，可还顺利？

　　（第86章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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