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名门未必正

　　青儿听得浑身血液都快要凝固了，一股冰冷的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握着扫帚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她仿佛能想象出那个温和的、总是带着腼腆笑容的柳七郎，在望月崖下，面对突如其来的污蔑和凌厉的剑光时，是何等的无助与绝望！

　　常金花一声，竟直接对着青儿跪了下来，老泪纵横：小青！那青城派弟子颠倒黑白，回去后定然还会禀报说是斩妖除魔，维护正道！七郎他死得冤啊！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了！我们……我们想求老祖出面，为我们主持公道！那青城派势大，若老祖不出面，只怕日后我族子弟，在他们眼中，都成了可以随意打杀、夺取内丹的药材了！老祖若再不管，常柳二族……危矣！

　　其余几位族老也纷纷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哭声一片，场面悲戚无比。他们不敢直接去求柳毅，深知这位老祖性子冷淡，不喜麻烦，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与老祖关系亲近、又出身同族的青儿身上。

　　青儿看着眼前这些往日里在族中说一不二的长辈们，此刻却如同风雨中飘摇的残叶，悲愤、恐惧、无助交织在一起。她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既是痛恨那青城派弟子的狠毒无耻、青城派的仗势欺人，又是怜悯同族的悲惨遭遇和此刻的惶惶不安。

　　她用力将常金花扶起，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一字一句地说道：族长，各位长老，你们先起来！此事我既然知道了，就绝不会坐视不管！你们在此等候，我这就去禀告先生！杀人夺丹，还污蔑构陷，这等行径，与魔道何异？！我们绝不能就这么忍气吞声！

　　青儿转身，几乎是跑着冲进了医馆。此刻，柳毅刚送走一位患有风寒的农妇，正与白素贞在后院翻阅着一本年代久远的药典，讨论其中一味灵草的炮制方法。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葡萄架的缝隙洒下，在石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药香和茶的清冽气息，一片岁月静好。这与青儿身上带来的那股冰冷愤怒的气息，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

　　先生！姐姐！青儿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哽咽，眼眶通红。她冲到石桌前，甚至来不及喘匀气息，便将常金花所言之事，原原本本，毫不添油加醋，但带着满腔悲愤地叙述了出来。

　　白素贞听着，脸上的温婉之色渐渐消失，秀眉紧蹙，搁在药典上的纤手下意识地握紧，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的怒意：竟是如此？那青城派弟子，也太过狠毒卑劣！这哪里是正道所为，分明是强盗行径！她天性善良，但也绝非软弱可欺之辈，尤其见不得这等仗势欺人、颠倒黑白之事。

　　柳毅缓缓合上了手中的药典。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平静得近乎漠然，但若仔细看去，会发现他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中，正一点点凝聚起冰冷的寒意，仿佛寒冬骤然降临。他没有立刻发作，修长的手指在粗糙的书页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声响，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医馆内的空气仿佛都因他这片刻的沉默而凝固了。

　　所言，可属实？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冰碴，清晰地传入青儿和院外每一个感知到此处气氛存在的耳中。

　　族长和几位族老都在外面，他们敢用性命担保！柳七郎的为人，族中谁人不知？他绝无害人之心，更未曾主动挑衅！是那青城派弟子见宝起意，杀人夺丹！青儿急切地保证道，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尖锐。

　　柳毅站起身，负手走到院中那棵枝繁叶茂的银杏树下。他平日对常柳蛇族疏于管束，是觉得万物修行，各有其道，重在自身觉悟，不愿过多干涉，只要不触犯底线，便任由他们自由发展。但如今，对方竟敢公然污蔑，行此杀人夺丹的恶行，还打着斩妖除魔的旗号，还是认为，区区蛇妖，死了便死了，无足轻重？

　　杀人夺丹，污蔑构陷……柳毅的声音冰冷，如同腊月里穿透松林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森然的意味，好一个名门正派，好一个斩妖除魔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因愤怒而脸颊通红的青儿，和面罩寒霜但眼神坚定的白素贞。此事，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已知晓。

　　他没有多说一个字，但青儿和白素贞都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平静话语下蕴含的磅礴怒意和凛冽决心。柳毅，绝不会坐视不理。

　　柳毅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院墙，越过草木，精准地落在了医馆外正忐忑不安、如同等待最终审判的常金花等蛇妖身上。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直接在她们神魂中响起，带着令人心悸的威严和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柳七郎之事，我自有主张。尔等暂且退回山谷，约束子弟，近期莫要轻易外出，尤其避免与青城派之人接触冲突。

　　这声音虽然平静，没有许诺什么，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常金花等蛇妖闻言，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了一些，知道老祖已然将此事放在心上，并且有了计较。她们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和一丝希望的微光，连忙朝着医馆的方向，恭敬地躬身行礼，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悄无声息地退入了茂密的山林之中，返回族群聚居的山谷。

　　院内，白素贞走到柳毅身边，青儿也凑了过来。白素贞看着柳毅冷峻的侧脸，轻声道：夫君打算如何处置？青城派毕竟是此地传承数百年的大宗，根深蒂固，门人弟子众多，更有几位修为高深的长老坐镇。若直接冲突……

　　柳毅眼中寒光微闪，如同暗夜中划过的冷电：道理在我，何须惧他宗门大小？若他们识趣，查明真相，交出凶手，赔礼道歉，归还内丹，并保证日后不再发生此类事情，此事或可了结。若……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凛冽的杀意，若他们想倚仗势力，包庇恶徒，混淆黑白……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让青儿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那我便亲自上青城山，柳毅缓缓说道，当着他们掌门和诸位长老的面，好好问一问，他们青城派的门规，是不是允许门下弟子杀人夺宝，构陷无辜？向他们，讨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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