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覆海称大圣

　　天庭之上，因水部截教旧人的有意回护与文书滞留，加之“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时差之故，那关于北海浪涌潭“万妖来朝”的惊世骇俗之消息，虽已被千里眼顺风耳报了上去，却仍在层层官僚体系与有意无意的拖延中打转，尚未能直达天听，引发最高层面的重视。对于高高在上的玉帝与大部分天庭正神而言，下界北海一妖王之兴衰，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些许波澜，尚不足以立刻惊动九重天阙。

　　然而，就在这天庭暂未察觉的“弹指一挥间”，下界已是匆匆数十载寒暑掠过。

　　北海浪涌潭，经数十年经营，焦富这位“蛟魔王”的根基愈发深厚。虽再无昔日万妖来朝的极端盛况，但其势力已稳稳扎根于北海，麾下妖兵精炼，魔城稳固，与周边妖王势力的联系也未曾断绝，俨然已是北俱芦洲一方不容忽视的霸主。

　　这一日，焦富正在潭底魔宫休憩，忽有心腹小妖疾步来报，呈上一份以异兽皮鞣制、以金漆书写、散发着淡淡妖力波动的拜帖。

　　“大王，西牛贺洲牛魔王遣使送来的帖子。”

　　焦富眉头一挑，接过拜帖。展开一看，只见其上笔力虬劲地写道：“焦富贤弟钧鉴：一别数十载，贤弟北海基业想必愈加兴旺。今有东胜神洲花果山境，出了一位天生的神圣，神通广大，豪气干云，更兼义薄云天，端的是一位了不得的英雄人物。彼已扫平周遭，称王称尊，近日广发邀帖，邀我等四海豪杰前往花果山一聚，共论神通，畅叙欢情。此乃我辈盛事，贤弟不可不至。老牛我先行一步，在花果山候你。兄 牛魔王 具。”

　　东胜神州？花果山？天生的神圣？

　　焦富看着拜帖，心中微微一动，难道是孙猴子？

　　“来使可还说了什么？”焦富问道。

　　小妖忙答：“那使者言道，他家大王还说，此次聚会非同小可，去的皆是四海有名有姓的豪杰，望大王务必赏光。”

　　焦富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牛魔王亲自来信相邀，且如此推崇，想必就是孙悟空没跑了。如今自己虽雄踞北海，但也需广交豪强，互通声气。此等盛会，正好去见识一番。

　　“回复来使，本王不日便动身，前往花果山赴会！”

　　数日后，焦富安排好看家事宜，只带了少数随从，驾起妖风，离了北海，径往东胜神州花果山而去。

　　甫一接近花果山地域，便觉此地灵秀非凡，峰峦叠翠，涧壑幽奇，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又见那满山遍岭，皆是猢狲之属，喧哗跳跃，却又秩序井然，更有无数妖兵妖将巡逻守卫，气象森严，丝毫不逊于他的浪涌潭魔城。

　　早有通禀的小猴引入水帘洞天。一进洞府，更是眼前一亮，只见里面洞天开阔，别有乾坤，石桌石椅排列整齐，瓜果酒肉堆积如山。此刻洞内已是热闹非凡，妖气磅礴，熟人不少！

　　那坐在主位之上的，乃是一个身穿黄金甲、头戴凤翅紫金冠、足蹬藕丝步云履的猢狲，他雷公嘴、孤拐面，一双金睛火眼炯炯有神，顾盼之间自有睥睨天下的豪迈之气。虽身形不算最高大，但其散发出的那股先天灵蕴与自信风采，却瞬间成为了整个洞天的中心。

　　牛魔王、狮驼王、鹏魔王、猕猴王、禺狨王等早已在场，正与那主位上的猢狲谈笑风生。

　　“焦富贤弟！你可来了！”牛魔王眼尖，率先大笑招呼，“快快来！为你引见这位花果山水帘洞的美猴王孙悟空兄弟！端的是一位惊天动地的好汉！”

　　那主位上的孙悟空早已跳将下来，笑嘻嘻地拱手，声音清亮悦耳：“这位便是北海的蛟魔王哥哥么？久仰久仰！小弟孙悟空，今日得见哥哥，幸甚幸甚！”

　　果然是他！焦富心中了然，亦是笑着还礼：“孙大王客气了！贤弟闹龙宫、惊地府之事，早已传遍四海，今日得见，方知闻名不如见面！”

　　孙悟空闻言更是欢喜，拉着焦富入座，命小猴即刻添酒加菜。一时间，水帘洞内更是热闹，七大妖王聚首，皆是神通广大、不服管束之辈，气味相投，言谈甚欢。

　　自此，焦富便时常往来于北海与花果山之间。那孙悟空果然是个妙人，神通广大自不必说，更兼性情豪爽，天真烂漫，毫无心机，对待他们六位魔王，一口一个“哥哥”，极为敬重。每日里，不是讲文论武，切磋神通法术，便是走斝传觞，弦歌吹舞，朝去暮回，真是无般儿不乐。花果山仿佛成了另一个快活逍遥的所在，让焦富也暂忘了北海的严寒与紧绷的局势。

　　又一日，孙悟空打败天兵得胜归山，意气风发。那七十二洞妖王与焦富等六弟兄，俱来贺喜。水帘洞天内，再次大排筵宴，珍馐百味，椰液萄浆，欢喜无限。

　　酒至酣处，孙悟空忽对六位魔王说道：“各位哥哥，小弟我如今打败了天兵，他那天庭若识趣，便该再来请我，封个更大的官儿。若是不然，打上天去也使得！小弟我既已称了‘齐天大圣’，与天齐平，诸位哥哥俱是神通不逊于我的一方豪杰，亦可以‘大圣’称之，方显我等兄弟威风！”

　　内有牛魔王早已被这胜利和酒意激得豪情万丈，闻听此言，忽然高声叫道：“贤弟言之有理，我即称做个平天大圣！”

　　狮驼王接口道：“我称移山大圣！”

　　鹏魔王道：“我称混天大圣！”

　　猕猴王道：“我称通风大圣！”

　　禺狨王道：“我称驱神大圣！”

　　最后，众兄弟目光皆看向焦富，等待着他的名号。

　　焦富端着酒碗，听着一个个熟悉无比的名号从这些昔日只在书中见过的巨妖口中喊出，再看着眼前这活生生的、意气风发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心中真是百感交集，恍如隔世。数十年来北海称雄的经历，与前世模糊记忆中的文字片段在此刻轰然交汇，一种难以言喻的宿命感如同北海的寒流般席卷过他的神魂。

　　他原本只以为自己是个意外的穿越者，在这神话世界里挣扎求存，奋力搏杀，闯下了一片基业，得了个“蛟魔王”的诨号。他结交牛魔王，赴会花果山，与孙悟空称兄道弟，虽觉巧合，却也只道是时空变幻下的因缘际会。

　　直至此刻，听着这一个个烙印在记忆深处的名号响起，一个早已被尘封的念头如同惊雷般炸响——平天、移山、混天、通风、驱神、齐天…那第七个，那统领北海蛟龙，能与这些巨妖并肩的…

　　原来…那“覆海大圣”并非旁人？

　　原来…我焦富，竟就是那西游记中寥寥数笔提及的七大圣之一？

　　一种奇异的明悟涌上心头，混杂着对命运的惊叹、对自身来历的了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终于找到自身在这宏大叙事中定位的复杂情绪。他这北海称王、对抗天庭的路径，冥冥之中，竟早已注定？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翻腾的心绪压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而又带着几分自嘲的光芒，随即化为与眼前气氛相合的豪迈，洪声应和道，这声音中比之他人，多了一份难以察觉的慨叹与宿命之感：

　　“我称覆海大圣！”

　　此言一出，既是响应结义，更是对自身命运的一声确认与慨叹。

　　孙悟空更是欢喜得抓耳挠腮：“妙极！妙极！平天、覆海、移山、混天、通风、驱神、齐天！我等兄弟七人，今日便结为七大圣，同心协力，共享富贵，看那天庭能奈我何！”

　　“干！”

　　“饮胜！”

　　七只巨大的酒碗重重碰在一起，美酒泼洒，笑声与豪言震动了整个水帘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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