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辞别翠云山

　　修行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焦富在这翠云山后崖石室之中，这一闭关，便是十数载光阴悄然而逝。对于动辄拥有数百年乃至上千年寿元的妖王而言，十数年不过弹指一挥间，然而对于历经惨败、痛定思痛的焦富来说，这却是脱胎换骨、重塑道心的关键一段岁月。

　　这一日，石室之内沉寂已久的磅礴妖气忽然如同苏醒的火山般剧烈涌动起来，却又在达到某个临界点时骤然向内收敛，仿佛宇宙初开后的复归混沌，最终尽数纳入盘坐于蒲团之上的焦富体内，涓滴不剩。

　　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再无半分昔日败逃时的惊惶与戾气，亦无初得力量时的骄狂与锋芒，只剩下如万丈深海般的沉静与深邃，偶尔流转过一丝精光，却如电光石火，瞬间隐没。周身气息圆融内敛，若不主动释放，几乎与寻常山石无异，这正是《九转归元诀》修炼到更高层次、对自身力量掌控入微的体现。

　　他微微一动念头，体内妖力便如臂使指，奔腾流转间沛然莫御，较之闭关前何止雄浑了一倍！神识扫过，方圆百里内的风吹草动、虫鸣蚁走皆清晰映入心湖，便是地底深处水脉流动、远处小妖窃窃私语亦能隐约感知。那玄冥重水珠与坎源剑更是心念一动便可瞬息祭出，如身体一部分般驯服听话。

　　“呼……”焦富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由衷的欣慰与自信。这十数年苦修，不仅彻底修复了旧伤，更将北海败亡的郁结与压力转化为了前进的动力，道行法力精进之大，远超预期。虽不敢说能稳胜那王灵官，但若再相遇，绝不会再如上次那般全无还手之力，至少也有了周旋遁走的底气。

　　自觉已非吴下阿蒙，焦富心情颇为舒畅。想起这十数年来承蒙牛魔王收留庇护，提供资源，自己却一直闭关未曾好好答谢，心中不免有些过意不去。如今功行圆满，正该出关与大哥好生聚一聚，畅饮一番，也可打听打听这十数年来外界的变化。

　　他整理了一下仪容，换上一身干净的玄色衣袍，虽无昔日称王作祖的奢华盔甲，却更显清朗挺拔。推开封闭已久的石门，久违的阳光与山风涌入，令他精神一振。

　　信步走下后山，来到芭蕉洞前。洞府依旧，守卫的小妖却似乎换了一批生面孔，见到他出来，都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在后山闭关了十几年的“贵客”。

　　“快去通报你家大王，就说焦富出关，特来拜谢牛大哥。”焦富心情甚好，语气也颇为和煦。

　　一名小妖连忙跑进洞去。不多时，却见一位身着锦绣罗裙、头戴珠钗、容貌美艳却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愤之气的女子走了出来，正是牛魔王的发妻，铁扇公主。

　　焦富见是嫂夫人出来，连忙拱手行礼：“嫂夫人安好。多年不见，嫂夫人风采依旧。不知牛大哥可在洞中？小弟闭关方出，特来寻大哥喝酒。”

　　铁扇公主上下打量了焦富一番，见他神完气足，显然修为大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随即却被更大的怨气所取代。她冷哼一声，语气尖刻，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

　　“哼！焦叔叔，你怕是找错地方了！你那义薄云天的好大哥，早已不在这翠云山芭蕉洞了！”

　　焦富闻言一愣：“嫂夫人这是何意？大哥他去了何处？”

　　“去了何处？”铁扇公主柳眉倒竖，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讥讽与怨毒，“他自然是去了他那好去处！积雷山摩云洞！入赘到那万岁狐王家里，给人家当上门女婿、快活逍遥去了！哪里还记得我这翠云山的黄脸婆和这芭蕉洞！”

　　铁扇公主越说越气，眼圈都红了：“可不是吗！自那老狐狸生病后，你那好大哥便三天两头往积雷山跑！不过是贪图那万岁狐王女儿年轻貌美，更贪图人家留下的万贯家财和深厚家底！如今更是干脆长住那边，将这翠云山基业与我这结发之妻抛诸脑后！这负心薄幸的蛮牛！”

　　她骂得激动，声音传开，引得洞府内外一些小妖纷纷侧目，却又不敢多听，赶紧低下头去。

　　焦富站在原地，只觉得一阵极大的尴尬与窘迫。他万万没想到，出关后遇到的竟是这般情景。自己刚才还兴致勃勃地要来与大哥把酒言欢，感谢收留之恩，岂料对方早已搬走，还是以这种…不甚光彩的方式。自己这道谢，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他看着眼前愤怒委屈的铁扇公主，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毕竟这是人家夫妻之事，他一个外人，又是借住于此，实在不便多嘴。

　　“这个…嫂夫人息怒，或许…或许大哥他另有苦衷…”焦富干巴巴地试图缓和一句。

　　“苦衷？他能有什么苦衷！不过是见色忘义，贪图富贵罢了！”铁扇公主根本不听，甩下一句话，转身便气冲冲地回了洞府，留下焦富一人站在洞外，进退维谷。

　　山风吹过，焦富只觉得刚才出关时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和一丝了然。他终于明白为何牛魔王当初对自己那般慷慨，除了结义之情外，恐怕也有其家底雄厚、并不十分在意那些资源的缘故。而如今，牛魔王入了那更为富庶的积雷山，自己这败军之将，再继续留在翠云山，未免就显得太不识趣了。

　　铁扇公主虽未明说赶人，但经此一事，自己岂能再若无其事地住下去？这翠云山，已非久留之地。

　　他长叹一声，心中那点因修为大进而产生的喜悦被冲淡了不少。世事变迁，人心易改，便是结义兄弟，亦有其私心与算计。

　　“也罢…”焦富摇了摇头，心中已有了决断。他转身回到后山自己那简陋洞府，简单收拾了一下——其实也无甚可收拾，不过几件随身之物。

　　然后，他取出一枚传讯玉符，沉吟片刻，输入一道神念：“牛大哥，小弟焦富闭关已毕，修为略有所得。听闻大哥已移驾积雷山，小弟不便再叨扰嫂夫人，特来向大哥辞行，感谢昔日收留之恩。”

　　讯息传出后，他便驾起云头，离了翠云山，朝着积雷山的方向而去。既然要离开，总该当面与牛魔王说一声，全了这份结义之情和收留之谊，而后便天高海阔，自去寻自己的前程。

　　只是不知，那位如今坐拥美人与富贵的平天大圣，是否还顾得上见他这落魄的覆海大圣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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