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剑指林嫣然

　　冰封的林地在身后缩成一点惨白的印记，前方的云海依旧浩瀚，但师徒二人之间的气氛，却与出发时截然不同。沉默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空中，只有凛冽的罡风不断呼啸而过。

　　墨渊紧跟在苏瑶身后，脑海中却如沸水般翻腾。遇袭、留影镜、师尊轻描淡写的破解与放虎归山……无数线索碎片在他脑中疯狂碰撞、重组。那乌光袭击的刁钻角度，那持镜弟子被发现时的惊恐眼神，尤其是最后逃遁时，那弟子下意识望向的某个方向……

　　所有的蛛丝马迹，如同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最终，都清晰地指向了一个人——那个在出发时，曾对他投来甜美而恶毒一瞥的，丹霞峰的“明珠”。

　　他的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一股冰冷的、夹杂着被背叛的怒意与洞察真相的戾气，在他胸中升腾。他几乎可以断定。

　　飞行许久，直到下方出现一条蜿蜒如玉带的大河，反射着正午耀眼的阳光，苏瑶才缓缓降低了速度，最终落在一处僻静的河畔巨石上。巨石被水流冲刷得光滑如镜，四周古木环绕，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她翩然转身，素白的衣袂在河风中轻扬，清冷的目光落在墨渊身上，似乎早就在等待他开口。

　　“师尊。”墨渊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弟子以为，今日之事，幕后主使，是林嫣然。”

　　他没有用疑问句，而是近乎笃定的陈述。

　　苏瑶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只是眼神似乎更幽深了一些。“证据。”

　　两个字，简洁而冰冷，如同她惯常的风格。

　　墨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最清晰的逻辑陈述他的推断：“第一，袭击时机与位置。对方选择在刚出宗门范围、人员混杂时动手，既能摆脱宗门规矩束缚，又能嫁祸于途中的邪修或妖兽，若非师尊洞察，几乎天衣无缝。此等心思，非对宗门规矩及我等行程极为了解者不能为。”

　　“第二，袭击目标与方式。乌光直取弟子，意在必杀，而非试探。若弟子身死，师尊您便独木难支，在后续论道大会上势必陷入被动。此乃典型的剪除羽翼之计。而林嫣然，有足够的动机。”

　　他顿了顿，脑海中闪过林嫣然那看似天真无邪的笑容，语气更沉：“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名持留影镜的弟子。他被师尊逼出形迹，仓惶逃窜时，弟子清晰地看到，他本能逃向更远的深山，却在最后一刻强行扭转方向，选择了回宗的路。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必须回去复命！而能让他如此畏惧、必须立刻回去禀报任务失败的，绝非寻常长老或外部势力，只能是宗门内，能轻易拿捏他生死、且与他关联极深之人！”

　　河水流淌，哗哗作响，衬托得墨渊的声音愈发清晰锐利。

　　“林嫣然。”他再次吐出这个名字，如同宣判，“她丹霞峰背景深厚，其师更是掌管部分外门弟子调度。她有动机，有能力，更有……那份伪善下的狠毒。弟子在小比中令她颜面受损，她怀恨在心；师尊您此前多次维护于我，更让她视我为眼中钉。此番论道大会，是她挽回声誉、甚至更进一步打压瑶光峰的最佳时机。若我‘意外’身亡，或背负上与魔道勾结的罪名，她便能一石二鸟，既能除掉我，又能重创师尊您的威信！”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环环相扣，将剑锋直指林嫣然。这不是无能的狂怒，而是基于情报和逻辑的精准判断，展现了他作为未来魔尊的缜密心思与洞察力。

　　苏瑶听完，并未立刻表态。她移开目光，望向波光粼粼的河面，半晌，才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推测合理，然，皆是间接佐证。”

　　她转过身，正面迎着墨渊那带着不甘与杀意的目光，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宗门之内，讲究证据确凿。仅凭推断，动不了一位背景深厚的亲传弟子，反而会打草惊蛇，授人以柄。”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清冷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看着墨渊，那双冰封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

　　“墨渊。”她唤了他的名字，语气是罕见的凝重，“你的剑，很利。但有些时候，出剑，并非最好的选择。”

　　她没有否认他的推断，甚至可能早已洞悉一切。但她选择的方式，是更冷酷，也更有效的——无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都如同跳梁小丑的表演。她放走那些人，本身就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蔑视，也是一种引而不发的威慑。

　　墨渊怔住了。他预想过师尊会震怒，会即刻带他回宗对质，甚至可能因缺乏证据而暂时隐忍……却唯独没想过，会是这般近乎“纵容”的态度。

　　她不是在包庇林嫣然，她是在用她的方式告诉他：我知道是谁，我知道她想做什么，但我不屑于此刻与她纠缠。真正的战场，在论道大会。而在那之前，所有的魑魅魍魉，都不值得她浪费心神，更不值得他因此乱了下山的初心。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更深的明悟，冲散了他胸腔中的戾气。他明白了师尊的深意，也看清了自己之前的冲动。

　　他的杀意并未消失，只是沉淀了下来，变得更加冰冷、更加内敛。如同河底被水流磨去棱角的顽石，看似光滑，实则更加坚硬。

　　他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对着苏瑶，深深一揖。

　　“弟子……明白了。”

　　他明白了，复仇不必急于一时。他也明白了，师尊那看似冰封的外表下，为他抵挡的，是何等的风雨与算计。

　　林嫣然，不过是他修行路上，一块稍大些的绊脚石而已。他的剑，当指向更高远的天穹，而非仅仅纠缠于脚下的泥泞。

　　苏瑶看着他眼中戾气渐消，重新归于沉静，几不可查地微微颔首。

　　“走吧。”

　　她再次化作冰蓝流光，冲天而起。

　　墨渊紧随其后，目光掠过下方奔流不息的大河，再投向远方隐约可见的、论道大会的举办地。他的眼神，已是一片沉凝如铁的坚定。

　　剑既已指向仇敌，便终有出鞘饮血之日。

　　但，不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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