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林雪的决断

　　FASt控制中心那令人窒息的兴奋感，在四十八小时后，迅速被一种更沉重、更复杂的气氛所取代。

　　“探针-01”及其引发的“双向渗透”现象，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涟漪扩散的速度远超林雪的预期。

　　最高级别的保密措施也无法完全隔绝信息的流动，尤其是在参与核心分析的专家范围被迫扩大之后。

　　质疑声首先从内部开始。

　　“林工，我们必须承认，我们无法完全排除这是某种极其精巧的、我们尚未理解的黑客攻击或系统幻觉的可能性。”一位来自网络安全部门的专家在内部评估会上直言不讳，他的手指敲打着桌上厚厚的分析报告，“所有的‘证据’都存在于我们的服务器和模拟环境中。没有物理实体，没有可复制的、独立于我们设备之外的接触。”

　　“但那能量特征！那数学结构！”一位年轻的天体物理学家激动地反驳，“这绝不可能是地球现有技术能伪造的！”

　　“我们无法证伪，同样也无法证实。”另一位资深的、以谨慎着称的项目副组长沉声道，“在获得确凿的、可被第三方验证的证据之前，我们必须保持最大限度的审慎。贸然下结论，是对科学精神的背叛，也可能引发灾难性的社会恐慌。”

　　会议室内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派是以林雪为首的“接触派”，坚信信号的 extraterrestrial （地外）智能起源；另一派是“存疑派”，要求更多时间进行验证，甚至建议暂停所有主动性的模拟交互实验。

　　压力不仅来自内部。

　　一份措辞严谨、但意图明确的“建议函”通过特殊渠道，摆在了林雪的面前。

　　来自某个更高层级的部门。函中没有直接否定她的发现，但反复强调了“避免不必要的国际关注和地缘误判”、“所有研究必须在确保绝对可控的前提下进行”。

　　潜台词很清楚：这件事太大，必须纳入更宏大、更“安全”的框架内。

　　老张在一个深夜找到了独自留在办公室的林雪。

　　他给她泡了一杯浓茶，放在桌上，蒸汽袅袅升起。

　　“小雪，收手吧。”老张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深深的担忧，“或者，至少……把主导权交出去。你父亲当年……就是太执着，最后……”

　　他没有说下去，但林雪明白。

　　她父亲晚年因为坚持一些不被主流认可的“宇宙理论”，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和非议，最终郁郁而终。

　　林雪没有碰那杯茶。她看着窗外漆黑的群山轮廓，FASt巨大的反射面在夜色中只是一个沉默的阴影。

　　她想起了屏幕上那个异星的几何结构，冰冷而优美。

　　她想起了反向数据流中那些闪烁的逻辑符号，精确而陌生。

　　她想起了父亲临终前，抓着她的手，浑浊的眼睛里依旧燃烧着不甘的火焰，喃喃着：“……有的……他们一定存在的……”

　　那不是幻觉。她的直觉，她作为科学家的一切训练，都在 screaming（尖叫）着告诉她——那不是幻觉！

　　如果现在退缩，将研究主导权交出去，这个发现很可能被永久封存，被“谨慎”和“安全”的理由无限期搁置，直到被时间遗忘。就像历史上许多可能改变人类认知的发现一样，湮没在官僚主义和固有观念的尘埃里。

　　她转过身，看着老张，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张工，我理解您的担心，也明白所有的风险。”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但正因为这件事超出了纯粹的科学研究，超出了我们个人的安危，我才更不能放手。”

　　她走到控制台前，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屏幕，仿佛能感受到其背后那个未知存在的脉动。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探测成功，这是一次……对话的邀请。也许是我们人类文明有史以来最重要的第一次。对方是谁？是善意还是恶意？我们一无所知。但如果我们因为恐惧和不确定就选择背过身去，那我们可能永远失去了理解自身在宇宙中位置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

　　“我不会放弃。也不会把主导权交出去。至少，在真正理解我们在和什么‘对话’之前，绝不。”

　　老张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她父亲当年的影子，那同样的固执，同样的不顾一切。他叹了口气，知道再劝无用。

　　“你需要什么？”他最终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的妥协，以及更深沉的、属于长辈的守护之意。

　　林雪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我需要您帮我筛选几个可靠的技术专家，组建一个专业的技术团队。”她坚定地说！

　　她意识到，她不仅要破解来自星空的谜题，还要在地球的棋局中，为自己，也为这个可能关乎人类未来的秘密，争取到足够的空间和时间。

　　她的决断，不仅是对未知的探索，也是一场孤独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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