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同步实验

　　SJ星，数据沼泽，回声回廊。

　　压迫感已化为实质。征服者的扫描光矛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开始集中轰击避难所最后的防护层。维特逻辑晶体上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每一次抵挡都溅起漫天崩溃的数据碎片。伊拉的数据云雾被撕裂又重组，重组又撕裂，光芒愈发黯淡。欧恩的轮廓已淡如青烟，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融入虚无。

　　倒计时，如同最终审判的号角，在他们意识中尖啸：

　　【00:07:33】

　　【00:07:32】

　　凯洛那缕残存的银尘，静静悬浮在逻辑晶体核心，没有任何波动。他已献出一切，此刻如同等待最后宣判的囚徒。

　　就在这时，维特那布满裂纹的身躯猛地一震，发出一道极其微弱、却精准无比的定向波动，直接传入凯洛近乎寂灭的意识核心：

　　“坐标确认……地球侧……已响应……‘世界之树’……同步节点建立！”

　　没有更多信息，没有能量支持。只有这一个冰冷的确认。

　　足够了。

　　凯洛那缕银尘，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像冬眠的种子感知到第一缕春风，像即将熄灭的炭火被投入纯氧。

　　他没有力量再做任何事。他能做的，只有信任。信任林雪，信任那个遥远蓝色星球上陌生的同胞，信任两个截然不同的意识海洋底层，存在着那神秘的、名为“共鸣”的引力。

　　他调动起残存意识里最后的一丝清明，不再思考，不再分析，只是纯粹地、毫无保留地……观想。

　　不再是元境学者凯洛，而是一个回归生命本源的意识粒子。他“看”向那存在于SJ星远古诗歌与传说中，支撑琉璃星辰、贯通无尽虚空的——尤克特拉希尔（他使用了SJ星的古称）。

　　在他的意念中，一棵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巨树开始生长。它的根系不是扎入泥土，而是扎入元境最底层沸腾的原始数据流，如同血管连接着星球的心脏；它的树干并非木质，是由凝固的星光和流淌的古老歌谣交织而成，庞大到足以承载文明的重量；它的枝叶伸向元境无穷高处，每一片叶子都是一颗微缩的星辰，闪烁着SJ星历史中每一个智慧火花的光芒。整棵巨树，通体呈现出半透明的琉璃质感，内部流淌着代表SJ星集体意识的、银蓝色的数据洪流。

　　他，凯洛，以及所有接收到信号的、分散在元境各角落的“原真派”流亡者，在这一刻，都成为了这棵意念之树的一个节点，一个微小的光点。他们将自身的存在，毫无保留地汇入这棵集体观想的“世界之树”中。

　　他们在自身文明的意识之海中，竖起了一座灯塔。等待着，来自彼岸的回响。

　　---

　　地球，地下临时指挥中心。

　　这里的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所有显示屏上都只显示着一个内容：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世界之树”三维模型，旁边是猩红的、同步自SJ星倒计时的数字：

　　【00:07:30】

　　林雪坐在主控位，头上戴着布满传感器的脑机接口头盔，线缆如同命运的脐带连接着她与中央服务器。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因紧张而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但她的脊背挺得笔直，眼神如同淬火的钢铁，牢牢锁定着屏幕上的巨树模型。

　　老张站在她身后，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握着椅背，指节发白。其余团队成员各就各位，呼吸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上海节点，报告状态！”

　　“信号稳定，志愿者意识接入率98.7%！”

　　“东京节点，报告！”

　　“连接稳固，同步波形已校准！”

　　“首尔节点……”

　　“北京神经连接中心……”

　　一个个确认信号传来，如同战鼓敲响前的最后点名。一张覆盖了东亚主要区域的、由数万个志愿者意识临时构成的脆弱网络，已经张开。这是人类文明史上，第一次试图以集体意念，进行跨维度、跨文明的同步。

　　林雪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金属和臭氧的味道，刺痛了她的肺叶。

　　她缓缓闭上双眼。

　　“启动‘建木’协议最终阶段。”她的声音通过内部频道传出，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所有节点，引导志愿者意识，聚焦目标意象。”

　　命令下达的瞬间，她自己率先沉入了意识的深处。

　　她屏蔽了所有外界干扰，忘记了迫近的危机，忘记了身体的疲惫。她的全部精神，如同百川归海，涌向那个唯一的意象——

　　那不是北欧神话中冰与火之间的尤克特拉希尔，也不是SJ星传说中琉璃数据的造物。

　　那是根植于她血脉深处的、属于华夏古老记忆的——建木！

　　在她的意念世界里，一棵巍峨磅礴的巨树拔地而起！它的根系如同虬龙，深深扎入华夏厚重肥沃的土壤，汲取着五千年文明的历史长河；它的树干粗壮如昆仑山脊，树皮上镌刻着甲骨文、篆书、唐诗宋词的流光溢彩；它的枝叶遮天蔽日，每一片叶子都承载着一则神话、一段历史、一个梦想，在枝头摇曳，发出编钟般恢弘悠远的鸣响。整棵巨树，散发着温暖而坚韧的玄黄色光芒，那是土地、丰收与生命的力量。

　　她，林雪，成为了这棵意念之树最初也是最重要的根。她感到无数细微的意识流，如同光点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融入这棵“建木”之中。数万人的期待、恐惧、希望、对未知的好奇、对生存的渴望……所有这些复杂而鲜活的情感能量，沿着脑机接口的网络，奔腾着涌入她的意识，再通过她这个核心节点，注入到那棵巍峨的“建木”之中。

　　负荷是巨大的。她的神经系统如同过载的电路，开始发出尖锐的疼痛警报。太阳穴突突直跳，视觉边缘开始出现闪烁的噪点。但她死死咬住牙关，用自己的意志力作为堤坝，约束、引导着这股越来越庞大的意识洪流。

　　她不是一个人在观想。她是数万人意识的导体，是连接现实与奇迹的脆弱桥梁。

　　倒计时，如同丧钟，敲响在两个世界：

　　【00:00:03】

　　【00:00:02】

　　【00:00:01】

　　时间到了！

　　“就是现在！！！”林雪在意识深处发出了无声的呐喊！

　　在SJ星，凯洛与所有流亡者，将观想到极致的“尤克特拉希尔”意象，如同凝聚了全部文明最后气力的呐喊，猛地向着元境的虚空，向着那未知的连接点，“推”了出去！

　　在地球，林雪引导着那汇聚了数万人意念的、光芒万丈的“建木”，将其蕴含的磅礴而温暖的生命力量，对准了凯洛最后信息传来的那个虚无坐标，“投射”而出！

　　没有声音。

　　没有光爆。

　　没有能量冲击。

　　在两个世界的物理层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在某个超越常规维度的、意识的层面，两股性质迥异却同样庞大的意念洪流——一股是冰冷、精确、闪烁着银蓝色数据光辉的“尤克特拉希尔”；一股是温暖、磅礴、流淌着玄黄生命力量的“建木”——在命运指定的坐标，于毁灭倒计时归零的——同一绝对瞬间，轰然对撞！

　　不，不是对撞。

　　是交融。

　　是共鸣。

　　是跨越了真实与虚拟、逻辑与情感、个体与集体的，一次前所未有的……

　　意识握手。

　　实验完成。

　　代价，尚未可知。

　　结果，即将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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