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林雪的危机

　　地球。

　　那间与世隔绝的服务器机房，仿佛成了一个悬浮在现实之外的孤岛。

　　岛内，是林雪和她的两位助手，沉浸在跨越维度的数学对话带来的巨大震撼与兴奋之中；岛外，现实的引力却正在急剧增加，并将冰冷的触手伸了进来。

　　第一次非正式的“建议函”仿佛只是一个预兆。当林雪团队与未知存在成功进行第二次、第三次数学交流——内容开始涉及更复杂的几何变换和逻辑悖论探讨——之后，真正的压力，如同无声的海啸，扑面而来。

　　首先到来的是项目审查委员会的突然到访。没有提前通知，一行数人穿着笔挺的西装，带着标准化、毫无表情的面容，出现在了机房门口。

　　为首的是一位姓王的主任，眼神锐利，话语客气却不容置疑。

　　“林雪首席，根据上级指示，您主持的‘寻穹’项目，特别是近期涉及的某些……非标准数据分析工作，需要进行一次全面的阶段性评估和风险审计。”王主任的声音平稳，却带着特有的、令人窒息的权威感，“请配合我们调取所有原始数据、实验日志，以及……您个人在工作站上的所有操作记录。”

　　“阶段性评估？”一位年轻助手忍不住出声，“我们的研究正在关键……”

　　林雪抬手制止了他。

　　她看着王主任，平静地点头：“可以。所有与研究相关的数据，我们都已按规定归档。欢迎审查。”

　　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她提前做了准备，将最核心的、关于双向通信的数据和模型，转移到了老张通过私人关系弄来的、一套完全离线的存储设备中，并进行了多重加密。服务器上留下的，是足以应付一般性审查，但无法再现完整通信过程的“洁净”版本。

　　审查团在机房驻扎了下来。他们翻阅着浩如烟海的数据记录，反复询问着每一个细节，特别是关于那几次“异常能量反馈”和“未授权模拟实验”。气氛变得极其压抑，正常的科研工作几乎陷入停滞。

　　老张在一个傍晚，趁着审查团用餐的间隙，将林雪拉到机房外僻静的走廊。

　　“情况不太好，小雪。”老张压低声音，脸上是掩不住的忧虑，“这次审查的级别很高，我听说，不只是‘风险控制’那么简单。有人质疑你的研究方向，甚至……你的精神状态。”

　　林雪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精神状态？”

　　“持续高强度工作，执着于一个未被主流认可的现象，甚至动用非标准资源进行高风险实验……这些都可以被拿来做文章。”老张的声音带着苦涩，“甚至不需要证明你是错的，只需要‘合理的怀疑’，就足以让你离开这个位置。”

　　就在这时，林雪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加密信息传来。是她一位在海外顶尖研究机构工作的同学。

　　“雪，小心。你们FASt近期的数据流量模式和加密通道激活记录，已经引起了某些跨国机构的‘兴趣’。有未经证实的消息称，cIA下属的一个技术分析小组正在建立相关模型。你很可能已经被置于某种‘观察名单’之下。保重。”

　　内外交困。

　　内部，是一时难以理解她的监督体系和可能存在的怀疑，可能会将她的发现扼杀在摇篮里，或者至少纳入“安全”的掌控。

　　外部，是虎视眈眈的情报机构，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试图窃取或破解这可能改变世界格局的发现。

　　她的发现，如同一颗绝世宝石，还未曾细细观赏，就已经引来了无数贪婪的目光和想要将其封存的铁柜。

　　回到机房，王主任正在等她，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标准的、毫无温度的笑容。

　　“林首席，初步审查发现，项目在数据安全管理、实验流程规范性方面存在多处瑕疵。更重要的是，我们无法理解您坚持进行这些高风险交互实验的必要性和最终目的。”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基于评估，委员会决定：暂停‘寻穹’项目下所有非标准数据分析及主动交互实验。冻结项目后续经费。请您暂时休假，配合我们的进一步调查。”

　　暂停。冻结。休假。

　　三个词，如同三把铁锁，要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彻底封死。

　　助手们绝望地看着林雪。

　　林雪站在那里，迎着王主任审视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没有争辩，没有解释。她知道，在庞大的现实逻辑面前，科学的证据和探索的热情，苍白无力。

　　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仿佛接受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安排。

　　“我接受委员会的决定。”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会做好工作交接。”

　　王主任似乎有些意外于她的顺从，点了点头，带着审查团离开了。

　　机房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服务器低沉的嗡鸣。

　　林雪走到主控制台前，看着屏幕上那个依旧在缓缓旋转的、来自异界的几何结构“探针-01”的模型。

　　他们“夺走”了她的项目，冻结了她的经费，无形中她被边缘化了。

　　但他们不知道，真正的火种，并不在那些被审查的数据里，也不在“正规”的项目文件中。

　　那火种，在她的大脑里，在她加密的离线存储设备里，在她和两位同样被“休假”的助手心中，更在那条已经初步建立的、跨越虚实界限的通信通道里。

　　危机重重，前路莫测。

　　但林雪的眼中，那簇自发现信号之日起就点燃的火苗，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在绝境中，燃烧得更加沉静，更加决绝。

　　“正规”的大门关上了。

　　那么，她就走另一条路。

　　一条更隐秘、更危险、却可能更直接的路。

　　她的探索，远未结束。只是转入了更深的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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