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对力量的渴望

　　时间在四人轮流照顾赵小刀中，悄然过了一天。

　　市二院高级病房的晨曦，本该带着希望的味道，却被一种无声的沉重取代。

　　赵小刀在张一清精纯真气的滋养下，疼痛稍缓，呼吸平稳地沉睡着。

　　楚嫣然守了一夜，眼眶下的青黑诉说着疲惫，但看向赵小刀的眼神却异常专注温柔，用温热的毛巾小心擦拭他额角的汗渍。

　　张一清、李思远和王富贵轮流守候，此刻见楚嫣然如此尽心，也稍感安心。

　　张一清看了看时间，低声道：“楚同学，你一夜没休息了，先回去睡会儿吧，下午再来。这里有我们。”

　　楚嫣然轻轻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我不累，我想等他醒来。”

　　“听话，”李思远难得地放柔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你这样身体会垮的。小刀醒了看到你这样，也会心疼。回去休息几小时，下午精神好了再来，他需要你更长时间地陪伴。”

　　王富贵也难得没插科打诨，用力点头：“对对对，嫣然你快去歇歇，老张和老李也熬了一宿，都回去眯瞪会儿，我在这顶着！保证把刀哥伺候得舒舒服服！”

　　在三人轮番劝说下，楚嫣然终于同意暂时离开。

　　她替赵小刀掖好被角，深深看了一眼他苍白的睡颜，才一步三回头，跟着张一清和李思远走出病房。

　　王富贵立刻精神抖擞地搬了把椅子，坐到床边，拍着胸脯示意他们放心。

　　走廊里，三人沉默地走着。

　　一夜无眠，身心俱疲，只想尽快回到宿舍那张硬板床上恢复点元气。

　　然而，他们刚走到电梯口，还没来得及按下按钮——

　　“叮！” 旁边另一部电梯门却突然打开。

　　一个穿着考究深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严肃甚至带着几分刻板的中年男人，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他身后跟着一个提着公文包、神情紧张的助理。

　　男人的目光锐利如鹰，瞬间就锁定了正欲离开的楚嫣然！

　　“嫣然！”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打破了走廊的寂静。

　　楚嫣然闻声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转过身，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爸？！您……您怎么来了？！”

　　楚父——楚宏远，几步便跨到楚嫣然面前，眼神冰冷地扫过她略显憔悴的脸庞，和身上还沾着些微褶皱的衣裙。

　　他眉头紧紧锁起，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我怎么来了？我再不来，你是不是要在这里守到天荒地老？！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冰锥，刺得楚嫣然脸色更白，嘴唇微微颤抖：“爸，小刀他……他伤得很重，我只是……”

　　“只是什么？！”楚宏远厉声打断，手指猛地指向赵小刀病房的方向，“只是照顾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穷小子？！你知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祸？！”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远处护士站的值班护士都惊愕地望了过来。

　　“林家！那是我们能惹得起的吗？！林浩军被你那个‘朋友’打成了废人！林国栋是什么人？！睚眦必报，手段通天！你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把整个楚家都拖下水！你是想看着，楚家的产业被林家碾碎，看着你妈和我流落街头吗？！”

　　楚宏远的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楚嫣然的心上，也砸在张一清和李思远的耳中。

　　张一清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李思远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

　　“爸！不是这样的！是林浩军先带人……”

　　楚嫣然试图辩解，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闭嘴！”楚宏远粗暴地打断，眼神里丝毫没有对女儿的疼惜，只有冰冷的现实考量。

　　“过程重要吗？结果就是林家震怒！林国栋已经放出话来，任何敢和那个姓赵的小子，以及他身边人扯上关系的，就是和他林家为敌！”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极力压制怒火，目光转向赵小刀病房紧闭的门，充满了鄙夷和厌恶。

　　“那个赵小刀，不自量力，招惹林浩军，落得这个下场是咎由自取！你立刻跟我回家！从今以后，不准再踏进这家医院一步！更不准再见他，和他那些狐朋狗友！”

　　“不！我不走！”楚嫣然猛地摇头，泪水终于决堤，“爸！小刀是为了保护我才……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保护你？”楚宏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眼神更加冰冷。

　　“他拿什么保护你？拿他那条被打断的腿？还是拿他那条不值钱的命？！他只会给你、给楚家带来灭顶之灾！收起你那些廉价的同情心，和可笑的幻想！你是我楚宏远的女儿，你的未来，必须门当户对，而不是跟这种下等人纠缠不清！”

　　“下等人”三个字，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病房那扇薄薄的门板，也刺穿了门内刚刚被争执声惊醒的赵小刀的耳膜！

　　病房内，王富贵惊得跳了起来，又气又急，想去捂赵小刀的耳朵却已经晚了。

　　赵小刀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只没受伤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瞳孔里没有焦距，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

　　他听到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像冰冷的毒液注入心脏。

　　楚宏远不再看泪流满面的女儿，对身后的助理使了个眼色。

　　助理立刻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支票夹，抽出一张支票，上前两步，从病房门上的小窗口塞了进去，轻飘飘地落在门口的地面上。

　　“这里是十万块。”楚宏远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算是我楚家对他那点‘保护’的补偿，也是医药费。拿了钱，以后离我女儿远点！再敢纠缠，后果自负！”

　　说完，他一把抓住楚嫣然的手臂，力道之大，让楚嫣然痛呼出声：“跟我走！立刻！马上！”

　　“爸！你放开我！我不走！小刀！小刀——！”楚嫣然拼命挣扎，哭喊着，回头望向病房的方向，眼中充满了绝望和不舍。

　　但她的力量在盛怒的父亲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楚宏远铁钳般的手牢牢箍住她的胳膊，几乎是拖拽着她，在助理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

　　“嫣然！”王富贵再也忍不住，猛地拉开门冲出来，对着楚宏远的背影怒吼，“你太过分了！小刀是为了保护嫣然才……”

　　“滚开！”楚宏远头也不回，只留下一句冰冷的呵斥。

　　助理上前一步，拦住了想要冲上去的王富贵。

　　电梯门无情地关闭，将楚嫣然凄厉的哭喊和挣扎彻底隔绝，也带走了病房外最后一丝光线。

　　走廊里死一般寂静。

　　王富贵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李思远脸色阴沉得可怕，镜片后的目光寒光闪烁。

　　病房内，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张轻飘飘的、印着“拾万元整”的支票，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砖上，刺眼得如同一个巨大的嘲讽。

　　赵小刀依旧死死地盯着惨白的天花板，那只没受伤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芒彻底熄灭了。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空洞的死灰。

　　所有的疼痛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麻木，将他整个人彻底淹没。

　　王富贵红着眼眶冲回床边，声音带着哭腔：“刀哥！刀哥你别听那老混蛋瞎说！嫣然是被逼的！她……”

　　赵小刀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视线落在王富贵焦急的脸上，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都……结束了。”

　　话音落下，他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缓缓地、彻底地闭上了眼睛。

　　一滴浑浊的泪水，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落，洇湿了鬓角的纱布。

　　门外，刚刚返回的张一清，静静地站在门口，将病房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到了地上那张刺目的支票，看到了王富贵通红的眼眶，看到了李思远紧抿的嘴唇下压抑的怒火。

　　更看到了病床上，那个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灵魂、只剩下一个破碎躯壳的兄弟。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比那晚在KTV包厢里更甚，瞬间席卷了张一清的全身。

　　他体内的玉虚真气不受控制地微微激荡，在经脉中发出低沉的嗡鸣。

　　他缓缓走进病房，脚步无声。没有看王富贵和李思远，径直走到那张支票前，俯身，用两根手指，如同拈起什么肮脏的秽物，将支票捡了起来。

　　薄薄的纸张在他指间，轻若无物，却又重若千钧。

　　他走到赵小刀床边，看着兄弟紧闭双眼、泪痕未干的脸，眼神深邃如寒潭，又似有熔岩在深处奔涌。

　　他将那张支票，慢慢地、一点点地，在赵小刀毫无反应的视线盲区里，撕成了无数碎片。

　　碎片如同苍白的雪，无声地飘落在床边的垃圾桶里。

　　“小刀，”张一清的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力量，“睡吧。天塌下来，有我们给你顶着。”

　　他的目光转向窗外，燕京的天空依旧灰蒙蒙的。

　　林家，楚家……这些世俗的庞然大物，如同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带着冰冷的规则和赤裸的恶意，压在了他兄弟的身上。

　　他们却似乎无力反抗……

　　力量……他突然清晰认识到——在这冰冷的世界规则下，没有足够的力量，所谓的正义、尊严，甚至生命，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玉虚真气在丹田内缓缓流转，发出无声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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