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短暂的喘息

　　伤痕累累的车队如同负伤的野兽，跌跌撞撞地冲入骑士桥安全屋——隐蔽的地下入口。

　　厚重的合金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终于将外界湿冷的杀意彻底隔绝。

　　安全屋内，干燥温暖的空气混合着消毒水和淡淡的血腥味。

　　明亮的灯光驱散了雨夜的阴霾，却也无情地照亮了每个人的狼狈。

　　“卡洛斯，左臂贯穿伤，失血较多，需要立刻手术清创缝合！”

　　“铁塔！右肩大面积强酸腐蚀伤，深度组织损伤！准备大量生理盐水冲洗！快！”

　　史密斯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军令，瞬间让安全屋变成了一个高效的野战医院。

　　训练有素的队员们无需多言，立刻行动起来。

　　卡洛斯被扶进一间改造的医疗室，铁塔庞大的身躯，也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另一张坚固的合金台上。

　　张一清靠在客厅冰冷的墙壁上，急促地喘息着。

　　左臂的伤口在肾上腺素消退后，火辣辣的疼痛愈发清晰，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的皮肉。

　　冷汗混合着雨水，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他的鬓角。

　　“张先生！”一个带着明显焦急关切的女声，打破了张一清的恍惚。

　　谷曼施几乎是冲到了他面前。

　　她显然是被惊醒的，只来得及披上一件米白色的开司米开衫，长发略显凌乱地披散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惊惶。

　　平日里那副精英干练的金丝眼镜也不见了踪影，露出那双此刻盛满了惊涛骇浪的眼睛。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张一清染血的左臂，瞳孔猛地一缩。

　　“你受伤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由分说地一把抓住张一清没有受伤的右臂，力道之大，让张一清都愣了一下。

　　“快坐下！让我看看！”

　　她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还有些发懵的张一清，按到客厅角落的真皮沙发上。

　　“只是擦伤，皮外伤，不碍事的。”张一清试图宽慰她，声音因为疼痛而有些沙哑。

　　“闭嘴！”

　　谷曼施头也不抬地低斥一声，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强硬，甚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她迅速去找来医疗急救箱，单膝跪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动作麻利地给张一清处理伤口。

　　她小心翼翼，剪开伤口周围的作战服布料。

　　当那道深可见肉、皮肉翻卷、还在缓缓渗血的狭长伤口，完全暴露在灯光下时，谷曼施的呼吸明显一窒。

　　她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随即被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下。

　　“忍着点，先消毒。”她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但仔细听，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她取出一大瓶医用双氧水，用镊子夹起一块无菌棉球，蘸满了冰凉的液体。动作轻柔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开始仔细地、一点点清理伤口周围的污垢、火药残留和干涸的血迹。

　　双氧水接触到新鲜创面，发出“滋滋”的细微声响。

　　剧烈的刺痛感，让张一清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身体瞬间绷紧，肌肉不自觉地痉挛。

　　“嘶……”他咬紧牙关，额头上瞬间又沁出一层冷汗。

　　“别动！”谷曼施的声音带着一丝命令式的急切，但手上的动作却更加轻柔小心。

　　她微微倾身，凑得更近，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张一清手臂的皮肤。

　　张一清能清晰地看到她低垂的眼睫，浓密而卷翘，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她的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触碰到他手臂上完好的皮肤。那微凉的、带着一丝薄茧的触感，与他伤口处火辣辣的疼痛，形成了奇异的对比。

　　她身上那股清冽的、混合着一点点柑橘和茉莉的香气，在这充满了血腥和消毒水味道的安全屋里，如同一股清泉，悄无声息地流淌进张一清的感官，竟奇迹般地稍稍缓解了那钻心的疼痛。

　　“伤口有点深，需要缝合。”谷曼施清理完伤口，仔细观察后，声音低沉地下了判断。

　　她拿出一次性缝合包，动作熟练地撕开包装，戴上无菌手套，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显示出她显然受过专业的急救训练。

　　“会有点疼，我给你打点麻药？”她抬头看向张一清，眼神里带着询问。

　　“不用，直接来吧。”张一清摇摇头，不想浪费麻药，也怕麻药影响自己感知的敏锐度。

　　这点疼痛，比起看到队友重伤的揪心，他还能忍。

　　谷曼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坚持。

　　她拿起弯针和缝合线，再次低下头，全神贯注。

　　针尖刺入皮肉，穿针引线，每一次拉扯都带来清晰的刺痛。

　　张一清绷紧了全身的肌肉，牙关紧咬，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沙发扶手上。

　　谷曼施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的动作精准而稳定，但每一次下针，她的眉头都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仿佛那针线是缝在她自己的心上。

　　她的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鼻尖那点小小的弧度，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时间在静谧中流逝，只有针线穿过皮肉的细微声响，以及两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客厅另一头，医疗室里传来卡洛斯压抑的闷哼，和史密斯低沉的指令声。更衬得这一角的“手术”，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头发紧的专注。

　　终于，最后一针缝合完毕，谷曼施利落地剪断线头。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她拿起消毒纱布，小心地覆盖在缝合好的伤口上，然后用绷带一层层仔细地包扎起来，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好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她抬起头，看向张一清。

　　四目相对。

　　张一清的脸色因为失血和疼痛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感激、歉意、还有一丝被细心呵护后的触动。

　　谷曼施的脸颊微微泛红，不知是因为刚才的紧张还是别的什么。

　　她避开张一清的目光，低头收拾着散落的医疗垃圾，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伤口不能沾水，每天换药，注意观察有没有红肿发热。这几天手臂尽量别用力。”

　　“谢谢，谷小姐。”张一清的声音低沉而真诚，“辛苦你了。”

　　谷曼施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职责所在。”

　　然而，她收拾好东西站起身，准备离开时，却又停住脚步。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张一清略显疲惫的脸上，那眼神深处藏着一丝后怕，和不易察觉的柔软。

　　“活着回来就好。下次……别这么拼命了。”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医疗室传来的声音淹没，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张一清的心上。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快步走向医疗室的方向，背影依旧挺直，但脚步却似乎比平时急促了一些。

　　张一清靠在冰冷的沙发上，看着手臂上包扎得整整齐齐的绷带，鼻尖仿佛还萦绕着那股清冽的香气。

　　左臂的疼痛依旧清晰，但心头的沉重和冰冷，似乎被这安全屋里短暂而真实的暖意驱散了一角。

　　他闭上眼，一直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

　　前路依然凶险，队友重伤，不明来历的强敌蛰伏暗处。但至少在这一刻，在这冰冷的异国他乡，他并非孤身一人。

　　窗外的伦敦，依旧笼罩在无边无际的阴云和冷雨之中。

　　——

　　安全屋内，气氛凝重如同铅块。

　　张一清站在长桌前，面前摊开着从鸦语庄园带回来的藏品——一共三个奇形怪状的灯具。

　　一旁的谷曼施交织着期待、担心的目光紧盯着他，连呼吸都透着一丝紧张。

　　“没有……都不是。”张一清的手指轻轻拂过这些古老器物，体内的玉虚诀运转到极致，却感受不到任何与陨石碎片共鸣的能量波动。

　　这些藏品虽然珍贵，但显然都不是李玄真描述的那盏“非金非玉，灯焰如星”的七星引魂灯。

　　失望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蒙塔古这条看似最有可能的线索，竟是一条死路！

　　几人看着张一清阴沉的脸色，也已经猜到了结果。

　　在付出巨大代价后，却依然没有收获，难免让几人士气大跌。

　　谷曼施眼中闪过失望，但迅速被坚毅取代：“我们还有时间！还有卡文迪许和特拉斯两条线！”

　　“时间不多了。”金调出电子钟，上面鲜红的数字显示着周乐怡生命的倒计时。

　　“距离李玄真大师给出的极限，还有25天。但我们寻找和行动还需要时间，实际可用的……恐怕不足20天。”

　　压力如同实质般再次压了下来。

　　张一清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铅灰色的低垂云层，脑海中飞速权衡着剩下的两条线索：

　　式微破败、远在苏格兰高地、守堡人古怪的特拉斯家族。

　　显赫尊贵、管理严格规范、位于德比郡的卡文迪许家族。

　　特拉斯家族看似更容易突破（城堡破败，守备松懈），但距离遥远，路途耗费时间，且守堡人“性情古怪孤僻，极难沟通”，变数太大，一旦陷入僵持，时间就没了。

　　而卡文迪许家族，虽然防卫森严，难以接触核心密藏，但至少位置相对近。

　　更重要的是——宋家与英王室的关系，是他们手中最大、也最有可能撬动卡文迪许这扇紧闭大门的杠杆！

　　“卡文迪许！”张一清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声音斩钉截铁，“下一个目标，查茨沃斯庄园！卡文迪许家族！”

　　谷曼施立刻会意：“利用宋家与英王室的关系施压？”

　　“没错！”

　　张一清点头。

　　“这是最现实、最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取得突破的途径！特拉斯作为备选，同时让金尽可能搜集鹰巢堡，和那个守堡人的信息。如果卡文迪许这边行不通，我们再立刻转向苏格兰！”

　　他看向史密斯：“史密斯，铁塔和卡洛斯需要时间恢复。接下来在卡文迪许的行动，大概率是明面上的交涉和特许探查，武力需求降低。你评估一下，铁塔的伤势需要多久，能恢复基本行动力？卡洛斯呢？”

　　史密斯沉吟片刻：“卡洛斯的贯穿伤，未伤及主要血管神经，严格静养配合药物，一周后可恢复基础行动能力，但剧烈战斗至少两周。”

　　他顿了顿，“铁塔……肩部肌腱、神经、骨骼均有腐蚀性损伤，清创后感染风险极高。即使一切顺利，没有并发症，恢复基本行动力至少需要三周，至于完全恢复战斗力……恐怕短时间内无法办到。他需要立即转运到更专业的医疗机构。”

　　铁塔的伤势比预想的更严重。

　　失去这个最强的物理屏障，团队战力大打折扣。

　　张一清当机立断：“联系周先生和宋泽基先生，动用资源，以最快速度、最隐秘的方式，将铁塔转运到瑞士或德国最好的创伤和烧伤中心！卡洛斯留在安全屋静养，由金和雷负责照看。史密斯，谷小姐，你俩准备跟我去德比郡！”

　　“明白！”史密斯和金立刻应道，开始着手安排铁塔的转运事宜。

　　谷曼施则快速联系港岛方面，将最新情况（蒙塔古无功而返、铁塔重伤、转向卡文迪许计划），以及需要宋家全力向卡文迪许家族施压的请求汇报上去。

　　窗外的天色，开始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灰白。

　　漫长而血腥的一夜即将过去，但战斗远未结束。

　　新的方向已经确定，目标：德比郡，查茨沃斯庄园，卡文迪许公爵。

　　这一次，他们必须借助规则的力量，在明处打开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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