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风雨归途与守望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细雨如丝，无声地飘落在空旷而戒备森严的停机坪上。

　　巨大的皇家空军专机——一架涂装低调，却线条流畅的庞巴迪环球快车，引擎已发出低沉而稳定的嗡鸣，如同蓄势待发的钢铁巨兽。

　　地勤人员在细雨中穿梭，进行着最后的检查。

　　一辆低调的黑色捷豹XJ，缓缓驶入停机坪，在专机的舷梯旁停下。

　　车门打开，金率先下车，撑开一把宽大的黑伞。

　　他动作利落，眼神锐利如昔，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随后，他绕到车后，熟练地打开后备箱，取出折叠轮椅，迅速展开。

　　另一侧车门打开，张一清在金和另一位身着深色西装的王室安保人员小心搀扶下，挪下车。

　　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紧抿，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和伤痛。

　　胸前厚厚的绷带，在深色外套下依然显出轮廓，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牵动着未愈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痛楚。

　　他艰难地坐上轮椅，挺直的脊背透着一股不肯屈服的倔强。

　　金将黑伞稳稳地罩在他头顶，隔绝了冰冷的雨丝。

　　另一位安保人员则沉默地退后几步，保持着警戒距离。

　　这时，谷曼施从后座下来。

　　她换了一身便于长途飞行的深色便装，外面罩着件厚实的防风雨外套。但脸色同样憔悴，眼圈带着浓重的青黑，是连日高度紧张，和巨大悲痛留下的痕迹。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特制的、带有缓冲衬垫的黑色铅盒——里面，就是他们用血与命换来的七星引魂灯。

　　铅盒不大，此刻却重逾千钧。

　　停机坪上的风很大，吹乱了谷曼施额前的碎发。

　　她走到张一清的轮椅前，微微俯身。

　　细雨如雾，沾湿了她的发梢和睫毛。

　　两人目光相接，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都化作了沉默。

　　鹰巢堡地宫的冰冷绝望、战友牺牲的彻骨之痛、绝境中相互依存的体温、还有那盏灯承载的所有希望与重担……太多复杂汹涌的情绪，在风雨中无声地流淌。

　　“都安排好了，”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冷静而专业。

　　“宋泽基先生在港岛那边，已做好万全准备，李玄真大师在周家等候。航线直飞，落地后无缝衔接，安全方面由王室和宋家双重保障。”

　　他看向谷曼施，目光带着托付的沉重，“箱子不离身，落地立刻联系我确认。”

　　谷曼施用力点头，抱紧了怀中的铅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知道——这箱子里装的，不仅是救命的希望，更是史密斯、雷、张一清……所有人的牺牲和信念。

　　张一清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动作有些迟缓。轻轻搭在谷曼施紧抱铅盒的手上，指尖冰凉，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珍重的轻柔。

　　他的目光落在她憔悴却异常坚定的脸上，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乐怡……还有小公主的希望，就拜托你了。”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绝对的信任。他信任她的能力，更信任她将要背负这份沉重使命的决心。

　　谷曼施迎着他的目光，眼眶瞬间红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酸楚，用力地、重重地点头。

　　所有的承诺，所有的决心，都无须多言。

　　“放心。”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我一定带到！等着我的消息！”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张一清苍白的面容，和胸前的绷带，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你……你们都要好好的。听医生的话，别逞强。”

　　她的视线短暂地越过张一清，仿佛看到了病房里养伤的雷，还有身上缠着绷带的卡洛斯，以及还没从瑞典回来的铁塔。

　　“嗯。”张一清应了一声，声音很轻，目光却一直锁在她脸上。

　　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只有引擎的嗡鸣，和雨丝落在伞面的沙沙声。

　　时间仿佛被拉长，又仿佛被压缩。

　　舷梯旁，穿着王室制服的地勤人员已经示意可以登机。

　　引擎的轰鸣声变得更加急促，催促着离别。

　　“港岛再见。”张一清终于再次开口。

　　这四个字，是告别，是约定，是支撑彼此熬过分离的力量，更是对重逢的笃信。

　　“港岛再见。”谷曼施几乎是同时回应，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此刻他坐在轮椅上的身影，刻进心里。

　　然后，她猛地转过身，抱着怀中铅盒，在王室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踏上了通往机舱的舷梯。

　　风吹起她外套的下摆，背影在空旷的停机坪上显得纤细而孤独，却又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力量。

　　一步，两步……

　　她的步伐开始很稳，带着交付重任的毅然。

　　走到舷梯中段时，她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肩背似乎绷得更紧，却没有回头。

　　张一清坐在轮椅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穿透雨幕，紧紧追随着那个走向舷梯的背影。

　　金稳稳地举着伞，沉默地守护在他身后，如同一座无声的堡垒。

　　谷曼施终于登上了舷梯顶端，在舱门口，她最后一次停住。

　　这一次，她转过了身。

　　隔着冰冷的雨幕，隔着轰鸣的引擎，隔着生与死交织的过往，和未知的未来，两人的目光再次遥遥交汇。

　　没有挥手，没有呼喊。

　　只有目光的缠绕，无声地道尽了所有。

　　谷曼施深深地望了一眼下方轮椅上的身影，然后，决然地转身，消失在机舱门内。

　　厚重的舱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引擎的轰鸣声骤然加大，庞巴迪专机在跑道上开始滑行，速度越来越快，最终昂首刺入铅灰色的厚重云层。

　　它带着那盏凝聚了血与火、承载着两条生命希望的上古奇珍，以及一位女子沉甸甸的承诺，朝着遥远的东方，破空而去。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地坪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张一清一动不动，直到那架银灰色的飞机彻底消失在厚重的云层之后，再也看不见一丝踪影。引擎的轰鸣声，也渐渐被城市的噪音和雨声取代。

　　他最后看了一眼飞机消失的方向，眼神重新变得沉静而坚毅，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却又背负起了新的责任——守护好受伤的战友，然后，回家。

　　金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在他身后响起：“张，我们该回去了。”

　　张一清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异常清晰：“走吧。”

　　金推动轮椅，黑伞稳稳地遮住风雨，向黑色捷豹XJ走去。

　　雨，依旧下着，仿佛在为远行的希望送行，也为留下的守望者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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