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卧底记者

　　会展中心的玻璃幕墙在初升朝阳下切割出冷冽的几何光影，刘晓璐站在旋转门前，深吸了一口混杂着香水与咖啡气息的空气，指尖微微颤抖着将工作证挂在颈间。证件照上的自己，嘴角扬起的弧度标准得如同量角器画出，眼神却刻意保持着职业化的疏离。只有她自己知道，藏在米白色西装套裙右侧口袋里的手，正将那枚比指甲盖还小的微型通讯器攥得泛白。三天前那场堪称极限挑战的面试场景，此刻如同高清电影般在脑海中循环播放——当她以近乎母语的流利程度，在法语、德语和阿拉伯语的三轮测试中切换自如时，招聘主管眼中毫不掩饰的惊艳几乎让她眩晕，险些忘记自己此刻“刘晓璐”这个身份，不过是精心编织的保护色。

　　“刘小姐真是难得的语言天才。”人力资源总监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在聘用合同上落下清脆的盖章声。就在那一瞬间，刘晓璐眼角的余光精准捕捉到他袖口那枚不起眼的蛇形袖扣——银质的蛇身缠绕着一颗细小的蓝宝石，与情报库里孙天煜核心团队成员的标志如出一辙。这个发现像一根冰锥猝不及防刺入心脏，让她的血液瞬间冻结，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微笑，接过合同的手指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此刻，她站在签到处核对嘉宾名单，指尖划过烫金的名字，耳后那枚伪装成肤色创可贴的骨传导耳机传来凌希玥清冷如冰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电流杂音：“左前方三点钟方向，穿深灰色定制西装，系暗红色领带的是魏连琨的首席秘书张启明，重点注意他公文包右侧的暗格，根据线报可能藏有加密U盘。”

　　刘晓璐不动声色地调整了站姿，将重心移到左腿，胸牌上那片精致的金属枫叶胸针在转身时恰好迎着光线，闪烁着不易察觉的微光。这片看似普通的合金饰品，是肖禹楠的得意之作，内部嵌着能连续工作八小时的针孔摄像头和信号发射器。昨夜实验室里，技术宅同事顶着黑眼圈，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镜头角度上调了15度，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专业的自信：“这样既能自然拍到谈话对象的脸，又不会显得你总在刻意低头看胸牌，完美规避所有怀疑。”当时她还笑着打趣他快变成“细节控晚期”，此刻却无比感激这份细致入微。

　　“刘翻译，麻烦您带德国代表团去三号会议厅。这边请。”礼仪小姐甜美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思绪。刘晓璐立刻切换成标准的职业微笑，那笑容恰到好处地露出八颗牙齿，踩着七厘米的细高跟鞋，优雅地跟上那群金发碧眼的客人。经过安全通道时，眼角的余光如同雷达般扫过，消防栓后一个熟悉的身影让她心跳漏了一拍——郝剑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保安制服，正用拖把柄看似随意地丈量着通道宽度，那双总是充满力量感的“熊爪”此刻却异常灵巧。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不过半秒，熊系组长那双总是带着憨厚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浓得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像在无声地说“小心”。刘晓璐却迅速收敛心神，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如同学生时代传递秘密信号，转身时，右手食指在口袋里精准地将微型录音笔开关调至常录模式，细微的“咔哒”声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完美掩盖。

　　茶歇区的香槟塔折射出迷离的光晕，如同无数碎钻在流动。刘晓璐端着盛有果汁和小点心的托盘，像一条优雅的鱼穿梭在衣香鬓影的宾客之间。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清脆声响，与水晶杯碰撞的叮咚声，交织成一曲华丽而危险的交响乐，每一个音符都暗藏杀机。当她为一位身着白色长袍的阿拉伯商人续杯时，一阵熟悉的、带着烟草气息的笑声从身后传来——魏连琨！她的脊背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只见他正和一个高鼻梁的外籍男子碰杯，那男人无名指上一枚造型夸张的骷髅戒指，在灯光下反射出诡异的光芒，让她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一滞。

　　“那是国际能源署的顾问科恩，”凌希玥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一丝电流杂音，显得有些失真，“根据我们掌握的公开行程，他此刻应该在维也纳参加能源峰会，根本没有中国之行的记录。”

　　机会！刘晓璐的大脑飞速运转。她瞥见不远处地毯的边角微微翘起，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成型。她假装被地毯绊倒，身体做出一个狼狈却不失优雅的倾斜，手中的橙汁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地泼洒在科恩的米白色西装裤上。“啊！抱歉！实在对不起！”她立刻用流利的德语连声道歉，同时恰到好处地蹲下身，用纸巾擦拭时，藏在精心打理过的发髻间的微型麦克风，正好对准了两人的交谈位置。魏连琨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疑虑，刘晓璐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审视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般，一寸寸刮过她的脸——她太了解这目光了。三个月前，在孙天煜那场冠冕堂皇的慈善晚宴上，她曾以《财经周刊》实习记者“林晓”的身份，近距离采访过这位副局长。他会认出她吗？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几乎要跃出喉咙，但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脸上写满了恰到好处的慌乱与歉意。

　　“没关系，小意外。”科恩倒是显得大度，用带着口音的英语说道，目光却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

　　魏连琨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眼神中的探究更深了些。刘晓璐的心跳更快了，她能感觉到冷汗正沿着脊椎缓缓滑落。她必须再加一把火，彻底打消他的疑虑，或者说，让他的注意力转移。她咬了咬下唇，露出更加窘迫的表情，用德语解释自己是新人，今天太紧张了，然后加快了擦拭的动作，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他们可能泄露的每一个字。

　　没关系，小姐。科恩的中文带着浓重的东欧口音，每个字都像是从冻僵的喉咙里挤出来的。他递来的丝质手帕上，除了绣着的暗纹鸢尾花，还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苦杏仁味。刘晓璐的瞳孔在0.3秒内微缩——那是氰化物特有的致命气息，像毒蛇吐信时的腥甜。她脸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羞怯笑容，接过手帕的瞬间，藏在发髻里的微型麦克风捕捉到自己平稳的呼吸，而胸前那枚看似普通的珍珠胸针，已将男人卷起袖口时露出的微型纹身完整拍下。那是半颗燃烧的星辰，组织的标志，如同烙印般刻在苍白的皮肤下。

　　魏局，这位是？科恩的目光像黏腻的蛛网，在刘晓璐身上反复缠绕，让魏连琨的眉头拧成了深褐色的疙瘩。刘晓璐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的关节微微泛白，那只手正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那里的西装面料有极其细微的褶皱，枪套的轮廓隐约可见。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却依旧稳定地托着咖啡托盘。

　　新来的志愿者，魏连琨的声音像西伯利亚寒流，刮得人耳膜生疼，做事毛手毛脚的。他突然向前半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刘晓璐完全笼罩，带着烟草和雪松的压迫性气息，刘小姐看着很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时间仿佛被按下慢放键。刘晓璐能听见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耳麦里传来廖汉生刻意压低的呼吸声——这位前格斗教官此刻正伪装成侍应生站在吧台后，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握着托盘的指节泛白的模样。十几个应对方案在脑中飞速闪过：装傻充愣？故作镇定？还是干脆承认见过？最终，她选择了最冒险也最合理的一种。

　　魏局常上新闻联播，她仰起脸，恰到好处地抬了抬下巴，露出混合着羞涩与崇拜的表情，眼角眉梢都带着年轻女孩特有的雀跃，我在政法大学读书时，还特意去听过您的讲座呢！当时您讲跨国犯罪案例，我们都听得入迷了。这个回答既解释了面熟的原因，又不着痕迹地抛出学生身份的烟雾弹。果然，魏连琨眼中的怀疑像退潮般消散了些，只是那审视的目光依旧锐利如刀。

　　就在这时，消防警报突然撕裂空气，尖锐的鸣笛声刺得人耳膜发痛。整个茶歇区瞬间陷入混乱，高跟鞋踩碎玻璃杯的脆响、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呵斥交织成一片。刘晓璐被惊慌的人群推搡着，踉跄着撞到魏连琨身上。在两人身体接触的刹那，她右手托盘底部的微型窃听器如同壁虎般精准滑入对方西装内袋——这个动作只花了0.5秒，却让她后背沁出冷汗。廖汉生在通讯频道里低吼：是郝剑拉的警报！系统三分钟后自动恢复正常，动作快！

　　撤离途中，刘晓璐像泥鳅般钻进混乱的人流，闪身躲进女洗手间最内侧的隔间。她反锁门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却迅速从发间抽出伪装成发簪的录音笔，调出刚刚录下的音频文件。魏连琨和科恩的对话断断续续传来，夹杂着警报的尖鸣和人群的嘈杂。当燧人氏项目量子加密芯片明晚九点码头仓库这几个词如同惊雷般串联起来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看见无数密码在眼前炸开。突然，隔间门被猛地拉开，金属合页发出刺耳的呻吟。张启明斜倚在门框上，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手中把玩着那枚刘晓璐再熟悉不过的蛇形袖扣——那是魏连琨的贴身之物。刘小姐，他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木头，魏局请你过去一趟。

　　镜子里映出自己苍白如纸的脸，眼下的淡青色在应急灯的照射下格外清晰。刘晓璐深吸一口气，薄荷味的空气灌入肺腑，让她打了个寒噤。她按下了胸针背面的紧急按钮，细微的声被洗手间的排风扇吞没。这个动作会触发肖禹楠设置的三重保险——首先切断所有电子设备信号，其次启动备用频道，最后在会展中心的电子屏上显示预设的求救代码：一串看似随机的股票行情。她对着镜子整理好微乱的鬓发，用指尖蘸了点冷水拍在脸颊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镜中的女孩突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混合着泼辣与决绝的笑容，像淬了火的刀锋：告诉魏局，我马上到。

　　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灯闪烁着诡异的红光，将地面切割成明暗交错的格子。刘晓璐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每一步都像踏在钢琴的黑白键上，坚定地走向未知的危险。她知道此刻郝剑正带着警犬在通风管道里匍匐前进，凌希玥的手指已经悬在远程控制的引爆器上，而陈子序那双总能看透真相的眼睛，或许正通过某个她不知道的摄像头注视着这一切。当皮鞋再次敲击地面时，她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熟悉的心跳声——那是属于调查记者的热血节奏，沉稳而坚定，如同永不熄灭的火种，在无边的黑暗里灼灼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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