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暖流与别扭的回应

　　国家队的训练生活如同精密咬合的齿轮，规律、高效，且不容许丝毫懈怠。

　　苏昌河（林风）沉浸其中，如鱼得水。

　　他将这具肉身的潜能催发到极致，将兑换的知识与国家队顶尖资源融合，成绩稳步提升，目标明确，心无旁骛。

　　然而，总有一些东西，会如同细小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试图撬动他冰封已久的心防。

　　这些东西，大多来自千里之外，那个川省小县城的家，来自那位性格泼辣、表达直接的母亲，李素华。

　　自从林风入选国家队，尤其是夺得亚锦赛冠军后，李素华就成了儿子最狂热的“粉丝”和最琐碎的“远程管家”。

　　每天雷打不动的视频通话是必修课。

　　屏幕那头，李素华的脸总是凑得很近，背景常常是自家院子，或者厨房。

　　“风娃子，吃饭没有？吃的啥子？国家队食堂油水够不？莫要亏待自己！”

　　“今天训练累不累？我看天气预报北京降温了，秋裤穿没有？莫学那些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小年轻！”

　　“滚滚乖得很！今天又吃了好多竹子，你看它是不是又胖了？”

　　镜头往往会猛地转向在旁边啃竹子或者打滚的滚滚，滚滚则一脸茫然地抬头，黑眼圈里写满了“关我啥事”。

　　起初，苏昌河（林河）对于这种密集的、充满生活琐碎的关怀，感到极其不适应，甚至有些烦躁。

　　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将情感剥离，专注于目标和力量。

　　这种黏稠的、无孔不入的牵挂，对他而言是一种陌生的干扰。

　　他会用最简短的“吃了”、“不累”、“穿了”、“嗯”来回应，试图用冷淡筑起一道墙。

　　但李素华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儿子的冷淡，或者说，她根本不在乎。

　　她依旧乐此不疲地分享着家里的点点滴滴：今天买了什么菜，街上遇到了谁，张嬢家的鸭子又下双黄蛋了，甚至抱怨林建国又把袜子乱丢……她仿佛要将自己生活的每一个缝隙，都通过这根网线，填充到儿子在首都略显空旷的世界里。

　　苏昌河（林风）发现，自己开始能通过视频里母亲身后的背景、她说话的语气、甚至滚滚的状态，精准地判断出家里是否一切安好，母亲今天心情如何。

　　这种基于观察和分析的“感知”，不同于他作为杀手时的危险直觉，也不同于作为修士时的能量探查，而是一种……更接地气的、关于“家”的洞察。

　　有一次，他正在进行高强度核心力量训练，手机在旁边震动不停。

　　他本不想理会，但那种持续的震动仿佛带着某种执拗的穿透力。

　　他皱着眉接通，视频那头，李素华红着眼眶，声音带着鼻音：“风娃子，你上次寄回来的那个啥子进口膏药还有没有？你爸腰杆的老毛病又犯了，疼得厉害……”

　　苏昌河（林风）看着屏幕上母亲焦急的脸，以及她身后沙发上林建国有些佝偻的身影，正准备结束训练去查找膏药的动作微微一顿。

　　一种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情绪，像细小的电流，窜过他那被层层冰封的心湖。

　　他沉默地挂断视频，立刻在网上找到了同款膏药，加急下单寄了回去。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训练器械前，却发现自己刚才那种绝对专注的状态，被打断了一丝。脑海里不再是纯粹的数据和肌肉感受，而是母亲泛红的眼眶和父亲隐忍的表情。

　　这种感觉……很陌生。不讨厌，但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还有一次，他比赛时肌肉轻微拉伤，队医处理后需要静养几天。

　　他本来没打算告诉家里，但不知怎么消息还是传到了李素华耳朵里。

　　当天晚上的视频，李素华没有像往常一样絮叨家常，而是盯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风娃子，你腿……还疼不？”

　　苏昌河（林风）下意识地想否认，但看着母亲那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移开视线，盯着宿舍雪白的墙壁，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含糊道：“……好多了。”

　　李素华似乎松了口气，又开始念叨：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可莫要不当回事！训练要听医生的！妈给你寄了点老家的土鸡蛋和腊肉，补一补……”

　　听着母亲在那头絮絮叨叨地安排着寄东西，苏昌河（林风）第一次没有感到不耐烦。

　　他靠在床头，目光落在窗外，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那种被人在千里之外、用最朴实的方式牵挂着的感觉，像一股温吞的暖流，缓慢地、却不容拒绝地渗透着他冰封的外壳。

　　他依旧很少主动联系家里，回复依旧简短。

　　但张强教练和陈光教练都隐约感觉到，这个少年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似乎淡化了一丝。

　　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偶尔在接到家里电话时，那紧抿的唇角会几不可察地松动一瞬。

　　他甚至……开始有点期待每天那通“例行公事”的视频电话了。

　　虽然他自己绝不会承认。

　　这天训练结束，他回到宿舍，手机准时响起。

　　屏幕上，是李素华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脸，背景是自家饭桌，摆着几盘他爱吃的菜。

　　“风娃子！今天妈做了回锅肉！还有你最爱吃的麻婆豆腐！可惜你吃不到！滚滚都馋得流口水了！”

　　镜头晃向桌脚，滚滚正蹲在那里，眼巴巴地望着桌上的菜。

　　苏昌河（林风）看着屏幕上冒着热气的饭菜，和母亲那带着点“炫耀”意味的笑容，沉默了几秒，然后，用一种极其别扭、仿佛喉咙被什么东西哽住的语气，低声说：

　　“……看着，还行。”

　　说完，他飞快地挂断了视频，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

　　他放下手机，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结束训练、三三两两走向食堂的队友。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洋洋的、却又让他浑身不自在的感觉，包裹着他。

　　作为苏昌河，他习惯了黑暗、血腥和孤独。

　　作为林风，他却在被迫学习接受阳光、琐碎和……牵挂。

　　这种感觉很别扭，很不符合他杀手和修士的准则。

　　但，似乎……也并不全是坏事。

　　他低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凡尘俗世的羁绊，比他面对过的任何强敌，都要难以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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