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冰释前嫌 盟约初固

　　北幽王庭的盟约，在风雪与篝火中，以最古老的歃血方式订立。

　　昭凰指尖逼出一滴蕴含着金红色光华的鲜血，滴入盛满烈酒的玉碗中，耶律洪基亦然。

　　两人举碗，对饮而尽，象征着两国关系开启新的篇章。

　　次日清晨，风雪停歇，久违的冬日暖阳洒在王庭的积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昭凰的使团已整装待发。

　　耶律洪基携太孙耶律宗真及一众贵族亲自相送，气氛比昨日歃血时缓和了许多。

　　“公主此行，不仅带来了和平，更解开了本王心中一个结。” 耶律洪基望着昭凰，语气比昨日真诚了不少，那份草原王者的豪爽似乎也去掉了些许伪装，“齐秀那孩子，自幼丧父，是本王看着长大的，性子倔强，却最是重情。她既然认定了西凤太子，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纵有万般不舍，也只愿她余生喜乐安康。”

　　昭凰骑在白色的骏马上，阳光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淡金。

　　她微微颔首，回应道：“单于爱侄之心，本宫感同身受。齐秀在西凤，并非孤身一人。太子待她真心，我父皇母后亦怜她身世，视若己出。本宫既已承诺，必当践行。她在西凤，绝不会受半分委屈。”

　　这时，太孙耶律齐鸣驱马向前几步。

　　他面容俊朗，眼神清亮，少了昨日的审视，多了几分属于兄长的恳切。

　　他对着昭凰郑重地抱拳一礼：“昭凰公主，昨日皇叔言语若有冒犯，还望公主海涵。实在是……听闻舍妹在西凤处境，心中焦虑，难免失态。”

　　他抬起头，目光坦诚：“齐秀自幼便与我最是亲近。她小时候性子活泼，最爱跟在我身后骑马射箭，后来……经历变故，性子沉静了许多。她远嫁西凤，我这个做兄长的，未能护她周全，已是愧疚。如今得知她在西凤有公主与太子殿下照拂，齐鸣……感激不尽。” 他的话语中带着真挚的情感，让人动容。

　　昭凰看着耶律齐鸣，能感受到他对妹妹的深厚情谊。她语气缓和，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太孙殿下与齐秀兄妹情深，令人感动。请放心，西凤便是齐秀的家。待太子登基，她便是尊贵的懿贵妃，太子的第二位子嗣也将归于她的名下，承欢膝下，地位尊崇，无人可撼动。本宫可以保证，她在西凤得到的尊重与关爱，绝不会少于在北幽之时。”

　　耶律齐鸣真闻言，眼中闪过欣慰与释然，再次拱手：“有公主此言，齐鸣便安心了。他日若有机会，齐鸣定当亲赴西凤，一则探望齐秀，二则……也真心想与西凤太子殿下结交一番。北幽与西凤若能永结盟好，于我两国百姓，皆是福祉。”

　　耶律洪基看着孙子与昭凰的对话，脸上露出了些许真正的笑意。

　　他大手一挥，声音洪亮：“好！既然如此，我北幽便与西凤真心合作！公主放心，本王即刻下令，撤回所有与南溟的暗中联络，边境之上，绝不会再有一兵一卒擅自越界！耶律祁与萨仁，依约由西凤囚禁十年，以示惩戒！北幽的诚意，天地可鉴！”

　　他顿了顿，看向昭凰，眼神变得深沉了些：“只望公主亦能记住今日之言，护我北幽明珠，一世无忧。如此，我耶律洪基，便认西凤这个朋友！”

　　“一言为定。” 昭凰郑重点头，阳光下，她眉心的凤纹流转着庄严的光华，“北幽的诚意，西凤收到了。愿此盟约，如这雪山上的磐石，坚固长久。”

　　双方又寒暄片刻，昭凰便率队启程。

　　青垣依旧沉默地护卫在侧，只是在离开前，目光与耶律洪基有瞬间的交汇，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对当前局面的一丝认可。

　　望着西凤使团远去的身影，耶律齐鸣轻轻吐出一口气，对耶律洪基道：“祖父，昭凰公主……真不愧是拥有凤凰血脉之人。”

　　耶律洪基眯着眼，看着那逐渐消失在雪原尽头的队伍，缓缓道：“确实不同。杀伐果断时有，但重诺守信，亦有担当。齐秀有她庇护，是福气。” 他转头看向孙子，“齐鸣，你看清了，与这样的盟友相交，远比相互猜忌、暗中算计来得稳妥。南溟洛千嶂……不过是跳梁小丑，难成气候。真正的棋手，已经开始落子了。”

　　耶律宗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南溟·女帝宫中

　　与北幽逐渐明朗的局势不同，南溟行宫内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这里虽是洛倾城自幼长大的故国宫殿，此刻却弥漫着背叛与硝烟的气息。

　　洛倾城，如今更确切的身份是东溟的太后，她看着手中那份由东溟镇海卫加急送来的战报，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战报不仅详述了赤岩关大捷，更附上了镇南王洛千嶂如何刚愎自用、无视副将劝阻，一意孤行踏入煦儿设下的陷阱，导致南溟精锐损失惨重的细节。

　　“混账！”她终于忍不住，将战报重重拍在紫檀木案几上，胸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牵扯到初愈的伤势，带来一阵闷痛。“为了他一己私欲，为了那点可笑的权柄，竟敢真的对煦儿动兵！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女帝，还有没有血脉亲情！”

　　沧溟宇闻声踏入殿内，他步履沉稳，虽伤势未完全恢复，但周身属于强者的威压已然回归。他拾起战报快速浏览，眼神瞬间冰寒如刃，声音低沉却带着肃杀之意：“洛千嶂，他这是在找死。” 他看向妻子，语气坚定，“倾城，这不是南溟与东溟的国战，这是洛千嶂个人的叛乱，是对你我，对煦儿的背叛。”

　　洛倾城疲惫地阖上眼，揉了揉刺痛的眉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宇哥，我知道。可朝中那些老臣，连同洛千嶂的党羽，正在借题发挥，联合施压。他们逼我以女帝之名，下旨斥责煦儿‘穷兵黩武’，要求他立刻退兵，并……并割让东麒三城作为对南溟的‘赔偿’。” 她猛地睁开眼，眼中满是荒谬与愤怒，“他们甚至威胁，若我不从，便要联名上书，以‘损害南溟利益’为由，逼我……退位让贤！”

　　“退位？”沧溟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周身气势陡然攀升，仿佛沉睡的雄狮苏醒，“就凭他们？倾城，你如今首先是东溟的太后，是我沧溟宇的妻子，是煦儿的母亲！南溟女帝之位，是你母皇临终托付，岂容这些跳梁小丑置喙？他们这是看你我受伤，煦儿不在，便想趁机搅乱风云！”

　　他上前一步，紧紧握住洛倾城微凉的手，目光如磐石般坚定：“此时此刻，我们绝不能有半分退让！煦儿在前线浴血奋战，平定的是叛乱，维护的是东溟的安宁，亦是在扞卫你的权威！我们若在后方示弱割地，岂非寒了前线将士的心，助长了叛党的气焰？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下旨！以女帝之名，严惩叛臣洛千嶂！不仅要剥夺其王爵兵权，更要昭告天下，将其罪行列明，查办其所有党羽！同时，你必须明确表态，支持煦儿的平叛之举！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这不是两国相争，而是平定内乱！朕倒要看看，谁还敢在这个时候，冒天下之大不韪，行那逼宫篡逆之事！”

　　丈夫有力的话语和毫无保留的支持，如同一股暖流注入洛倾城冰冷的心田，驱散了那片刻的彷徨与无力。她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眸中已只剩下属于东溟太后的冷静与决断，以及被触及逆鳞后的凛然威严。

　　“宇哥，你说得对。” 她声音恢复平稳，却带着金石之音，“是我一时被故国情谊乱了心神。他们既已不念亲情，不顾大局，我又何必徒增烦恼？”

　　她毅然起身，走到御案前，铺开明黄色的南溟专用绢帛，提笔蘸墨，手腕沉稳，字字如刀，力透纸背：

　　“镇南王洛千嶂，身受国恩，不思报效，反挟私怨而忘公义，恃兵权而藐君威！擅启边衅，悍然犯境，挑衅邻邦，致使忠勇将士无辜殒命，两国邦交顿生波澜……其行等同谋逆，其罪罄竹难书！着即革去洛千嶂一切王爵封号与职权，贬为庶人！其麾下一应党羽，凡有附逆者，立拘严审，按律惩处，绝不姑息！”

　　写到这里，她笔锋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随即被坚定取代，继续写道：

　　“另，晓谕百官万民：东溟帝君沧溟煦，乃朕之嫡子，两国血脉相连，休戚与共。此番边境之事，实乃洛千嶂个人逆举，非南溟国策。东溟帝君为护国土、平叛乱而用兵，名正言顺，朕……深感欣慰，并予以全力支持！望南溟上下，明辨是非，勿受奸人蛊惑，共维两国兄弟之谊，边境安宁！”

　　这道措辞严厉、立场鲜明的旨意，如同九天惊雷，瞬间在南溟朝堂炸响。

　　西凤归途·马车内

　　昭凰靠在软垫上，听着青鸾汇报刚收到的各方消息。

　　“殿下，南溟女帝已下旨严惩洛千嶂，并公告天下，将此战责任归咎于他个人，试图与东溟修好。”青鸾说道。

　　昭凰微微颔首：“洛姨……终究还是做出了选择。如此也好，至少表面上，南溟暂时不会与东溟彻底撕破脸。煦……东溟帝君的压力能小一些。”

　　她顿了顿，问道：“北幽边境那边呢？”

　　“据探子回报，北幽军队已后撤五十里，边境哨卡也明显减少了活动，看来耶律洪基此次确有诚意。”

　　昭凰闭上眼，轻轻“嗯”了一声。马车微微摇晃，窗外是雪后初霁的清冷空气。

　　青垣坐在对面，看着她略显疲惫的侧脸，递过一个温热的玉瓶：“里面是凝神静气的丹药。”

　　昭凰睁开眼，接过玉瓶，指尖触及他微凉的指尖，微微一怔，随即低声道：“多谢。”

　　“北幽态度的转变，比预想中顺利。”青垣开口道。

　　“是啊，”昭凰摩挲着温润的玉瓶，语气带着一丝感慨，“若非为了齐秀，耶律洪基那只老狐狸，绝不会如此轻易低头。亲情……有时候确实是打破僵局最有效的利器。”

　　她说着，眼神微微飘远，不知想到了什么。

　　青垣看着她，沉默片刻，道：“无论如何，西凤北境暂安，是好事。你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

　　昭凰闻言，唇角微微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再次合上眼帘，轻声应道：“是啊……总算，可以喘口气了。”

　　马车辘辘，载着暂时的安宁，驶向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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