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黑暗之下

　　广场上的风呜咽着卷过，扬起米莉兹散乱的长发。

　　她站在冰冷的石板上，纤细的身躯像一支在暴风雨中摇曳的残烛。

　　残留着最后一丝名为希望……的光。

　　“机会就是……”

　　“只要你亲手抓住身边那个帝国奸细，把他交给我。”

　　他的话语如同毒蛇缠绕上少女的心，“我们都会重新接纳你，你还是那个受人爱戴的圣女。”

　　扎尔库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多么可笑啊，这个天真的女孩竟然还会相信他的谎言。

　　他在心中嗤笑她的愚蠢，声音却越发温和。

　　米莉兹的手指攥得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眼中交织着恐惧、愧疚，还有一丝令人心碎的渴望——对归属的渴望，对被接纳的渴望。

　　扎尔库并不着急，他享受着猎物的挣扎。

　　“米莉兹，这难道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吗？”

　　“不过是个认识几天的陌生人，难道比得上十几年的亲情乡谊吗？”他侧身让开，露出身后那些熟悉的面孔。

　　每一张脸都像一把锤子，重重敲击在米莉兹心上。

　　此刻她脑海中那两个小人再次出现，但这次红色的小人扭曲变形，白色的小人则哭成了泪人。

　　“是啊，拿下他，你就能重新做回圣女了。”红色小人嘶嘶低语。

　　“不行，那是卡尔西斯啊！”白色小人呜咽着。

　　“区区一个好看点的外乡人，值得你放弃一切吗？成为罪人，天地无处可以容身？”

　　“卡尔西斯是好人，他不能死在这里！”

　　“不要……”白色小人哀求。

　　“大不了事后求叔叔把他交给你处置……相信我，到时候卡尔西斯任你处置，怎么样都可以！”红色小人再次蛊惑道。

　　米莉兹的眼中甚至泛起了不正常的猩红色光芒，手有些不受控制的摸向了卡尔西斯的背后，但很快这猩红光芒一闪而逝。

　　“不要相信！卡尔西斯会死的——”

　　脑海中浮现的惨状，卡尔西斯死在自己面前的画面如同玻璃般碎裂，让米莉兹浑身一颤。

　　她下意识地松开了抓着卡尔西斯的手，踉跄着后退半步。

　　感受到身后少女的动摇，卡尔西斯没有回头，但他的剑握得更紧了。

　　“别怕，米莉兹……我！”

　　就在这时，米莉兹突然强撑着走到卡尔西斯身前。

　　她瘦小的身影在巨大的光幕中显得如此脆弱，却又带着不可思议的坚定。

　　“叔、叔叔……”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与害怕，但面容上却是勉强扯出微笑。

　　“我很感谢您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在这里，我遇到了小米，大家此前一直待我很好……我真的很喜欢这里。”

　　她认真的扫视了一周，努力将这些人的面容和记忆中的温暖联系起来，最后回头看着卡尔西斯，柔情似水。

　　深吸一口气，米莉兹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喊道：

　　“但是！我不想伤害他！也不想伤害你们任何人！”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压而出，小小的身躯因这份勇气而剧烈颤抖。

　　卡尔西斯的心被狠狠揪紧。

　　他明白，此刻夹在两国仇恨之间的米莉兹，正在承受着怎样的煎熬。

　　西南故土的众叛亲离，帝国铁骑的侵略威胁——她已经无处可去，无家可归。

　　噗通！

　　咚！

　　米莉兹重重跪倒在地，额头磕在冰冷的石板上。

　　再抬头时，白皙的肌肤上已经渗出血迹。

　　“叔叔，求求您，放过他吧！”

　　少女的声音充满着决绝与苦涩，但却没有丝毫的犹豫。

　　咚！又是一记重叩！

　　鲜血混着泥土染红了她苍白的脸。

　　“他什么都没有做，都是我的错！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您放了他吧！”

　　“是我不好，我是西南的罪人，让所有人都失望了！”

　　“余生就让我来代替他，任何惩罚，任何事情，只求你们……放过他！”

　　她声泪俱下，每一个字都浸透着绝望。

　　“米莉兹！”

　　卡尔西斯从未感到如此无力。

　　他快步上前想要扶起少女，她却倔强地跪在那里，像一株深深扎根的芦苇。

　　看着少女此刻额头已被鲜血浸染，卡尔西斯头一次知道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有时候并不是在自己身上，但却铭刻于心灵。

　　伤在你身，疼在我心。

　　她是多么怕疼的一个人啊，几个脑瓜崩都疼的受不了，此刻却是一声不吭，目光坚定地为了自己能够安全离开这里。

　　卡尔西斯感受到了他在沐恩家族里，从未感受过的温暖，是一种不带丝毫利益与黑暗的、纯粹的、唯一的情感。

　　光幕外，扎尔库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事情终究还是没有走他预料的结局，这个他从小养大的女孩，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与主见，有自己坚定不移的准则，很好，这让他很欣慰。

　　但是，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外人，一个帝国的侵略者，而不是他这个从小到大陪伴如父亲的叔叔。

　　不能够为他所用，不能够听命于己，让扎尔库的内心彻底被黑暗笼罩。

　　“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心中的最后一道屏障碎裂。

　　扎尔库看待米莉兹的眼神彻底变了，原本还留有一丝余情的想法，此刻烟消云散，只剩下不加掩饰的贪婪与渴望。

　　他是一个有野心有抱负的，当然不能够被儿女情长牵绊，眼下的一切，不正说明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认识都是正确的。

　　“只有志同道合之人，才能与我共同做出一番惊天伟业！”

　　“呵呵……哈哈哈！”他的笑声从低吟渐渐变得癫狂，“好啊！好得很！”

　　“既然你都这么低声下气的求我这个叔叔了，我不同意倒显得我是薄情寡义，自私自利之人了！”扎尔库戏谑地笑着，语气中听不出来情绪变化。

　　听到扎尔库的话，米莉兹像是终于放下心中的巨石一般，再次重重磕了几个头。

　　“谢谢叔叔，谢谢叔叔！”

　　“停……先别谢我！”

　　“放他离开当然可以，但你不是说你可以做任何事吗？”

　　他捂住脸，整个人有些疯癫，指缝间透出狰狞的目光：

　　“那你就——自裁吧。”

　　这句话如同冰锥刺穿空气，让所有声音戛然而止，一个冷血动物终于向世人不加掩饰的露出了它漆黑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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