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月落复生

　　棺木外的月光突然晃了晃，阿秀捧着镜心碎片从阴影里走出来，碎片的光映着她泛红的眼眶：“师父，您昏睡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碎片里浮出这些日子的画面——他“死”后，雷罡的残魂化作黑雾笼罩甘田镇，小海用三清铃镇住义庄，达初以狐火燃尽周身阳气护住棺木，阿秀则以镜心碎片日夜照拂他心口的伤口，三人轮换着往他嘴里喂参汤，竟真的吊着一口气，直到今夜七月半，月至中天时，他心口的淡金色光圈突然亮起，将他从生死界上拉了回来。

　　毛小方摸向胸口的破洞，指尖触到一片温润，那里的皮肉早已长好，只留下个浅浅的印记，像朵半开的莲花。“雷罡呢？”

　　“被您捏碎的掌门令牌反噬了。”小海捡起地上的黄符，符纸边缘还沾着黑灰，“金光卷着他的残魂往阴脉深处去了，吴神父说，那是地脉在收他的罪孽，永世不得超生。”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只是黑玫瑰……”

　　不必说下去，毛小方也懂了。那个总爱穿着红裙、笑起来眼角带痣的女子，那个为了护他挡下桃木剑的狐妖，终究还是没能熬过这场劫。他望向义庄后院，那里新起了个小小的土坟，坟前插着支干枯的玫瑰，是达初从废墟里捡回来的。

　　檐角的铜铃又响了，这次却带着暖意。吴神父端着碗热粥走进来，十字架在他胸前轻轻晃动：“毛道长，醒了就好。这粥里加了后山的还魂草，您身子虚，得慢慢补。”他瞥见毛小方心口的印记，突然道，“这印记像极了三十年前教堂地窖里的那朵石莲，当时我以为是普通的刻花，现在想来，怕是哪位高人留下的护魂符。”

　　毛小方接过粥碗，热气模糊了视线。镜心碎片突然飞向后院，碎片的光落在黑玫瑰的坟头，坟土竟开始松动，一株嫩芽破土而出，芽尖顶着朵小小的花苞，花瓣是剔透的红，在月光里泛着微光。

　　“是玫瑰姐姐的妖丹！”达初的狐火在掌心跳了跳，金红色的火苗映出花苞里的影子——那是个小小的狐形魂灵，正对着他们摇尾巴，“她没死透！妖丹藏在土里，借着师父的阳气复生了！”

　　阿秀的镜心碎片立刻护住花苞，碎片的光与月光交织，花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层层叠叠的花瓣里，浮出黑玫瑰的笑脸，依旧是那身红裙，眼角的痣在光里闪了闪，然后渐渐淡去，化作一缕香魂，钻进花瓣深处。

　　“她要重新修行。”毛小方望着那朵红玫瑰，粥碗的热气熏得眼眶发酸，“这次，该换我们护着她了。”

　　月过中天时，甘田镇的鸡叫了第一声。东方泛起鱼肚白，将义庄的阴影一点点驱散。吴神父收拾着散落的法器，突然指着教堂的方向笑了：“你们看。”

　　众人望去，只见教堂废墟上，那株从十字架里长出的绿芽已长成小树，枝头缀满了白色的花，像无数个小小的十字架，在晨光里轻轻摇曳。树下，几个孩童正在追逐嬉戏，他们是被骨琴煞勾走生魂的孩子，如今魂魄归位，又成了鲜活的模样。

　　“师父，我们接下来去哪？”小海将法剑背在身后，剑穗的红绳在晨光里格外鲜艳。

　　毛小方望着远处的群山，那里云雾散尽，露出青黛色的轮廓。他将空了的粥碗递给吴神父，转身往义庄外走：“先去给黑玫瑰浇浇水，再去看看任家镇的那个孩童，然后……”他回头笑了，鬓角的白霜在晨光里泛着银光，“然后去看看这人间的日子，是不是真的像我说的那样，能把结解开，让光照进来。”

　　达初拽着阿秀跟上，狐火在他指尖绕成个圈，逗得阿秀笑出了声。小海扛着斩妖神剑，剑刃映出三人的影子，紧紧挨着，像株历经风雨却愈发挺拔的老树。

　　义庄的木门在他们身后轻轻合上，门楣上的“往生堂”木牌被晨光镀上金边。后院的红玫瑰迎着朝阳舒展花瓣，坟头的泥土里，钻出几株新的绿芽，缠缠绕绕地往上长，像是在说：别怕，死亡不是终点，只要有人记得，有光照着，总有一天，能笑着重逢。

　　甘田镇的炊烟升起来了，混着艾草和木料的气息，却不再沉郁，反而带着新生的暖意。月落之处，晨光正好，那些埋在过往里的罪孽与伤痛，终究在这个七月半的清晨，被月光洗尽，被朝阳晒暖，化作义庄檐角的铜铃声，轻轻荡开，融入人间烟火里，再也分不清是救赎，还是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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