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走，我们回家

　　解雨臣赶到时，入耳的只有自己急促的脚步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金属锈蚀剥落的脆响。

　　地面上，废弃的钢管、断裂的钢筋杂乱地堆放着，不少尸体就卡在这些钢铁残骸之间，姿态扭曲，有的双眼圆睁，仿佛还在承受死亡前的剧痛；

　　夕阳的余晖透过破碎的厂房穹顶，在布满灰尘的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光影落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上，勾勒出狰狞而绝望的轮廓。

　　有的双手死死攥着武器，双手早已僵硬；

　　还有的身体被利器贯穿，伤口处的血迹已经干涸发黑，在地面上蔓延出不规则的痕迹，甚至渗透进水泥地的裂缝里，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

　　空气中除了铁锈和血腥，还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和某种化学药剂的刺鼻气味，那是夜莺组织特制的迷烟残留。

　　偶尔有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灰尘和破碎的衣物，掠过尸体冰冷的脸颊，更添了几分死寂的恐怖。

　　解雨臣的脚步顿了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他下意识地加快脚步，目光在满地尸体中急切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终于，在厂房最深处的炼钢炉旁，他看到了黑眼镜。

　　男人斜倚在冰冷的炉壁上，一条腿微微曲起，手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

　　他身上那件标志性的黑色衬衫几乎被血浸透，领口、袖口、下摆，到处都沾着暗红的血迹，有些已经干涸结痂，有些还带着淡淡的湿润。

　　他的脸上也沾着血污，额角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处凝结成小血珠，偶尔滴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他脸上的眼镜，镜片已经碎成了蛛网状，裂纹纵横交错，几乎看不清镜片后的眼睛，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光影。

　　他的身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都是夜莺组织的核心成员，还有几个穿着青蛇会标志性服饰的人，显然，夜莺组织和青蛇会余孽都无一幸免，而黑眼镜，一个人闯了进来，并且，赢了。

　　解雨臣快步走过去，脚步因为急切而有些不稳。

　　他蹲在黑眼镜面前，几乎是颤抖着手，轻轻扶住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和心疼：

　　“瞎子！你怎么样？”

　　黑眼镜听到了他的声音，缓缓抬起头。

　　透过破碎的镜片，解雨臣隐约看到他眼底的疲惫，但那抹熟悉的、玩世不恭的笑意，却依旧挂在嘴角。

　　他动了动嘴唇，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虚弱，却依旧带着调侃的意味：

　　“花儿爷，”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积攒力气，

　　“我都说了，让你在家别出门，乖乖待着就好，你就是不听话。”

　　他的语气很轻，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解雨臣却觉得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没有理会黑眼镜的调侃，手指轻轻拂过他额角的伤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珍宝，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埋怨：

　　“你又独自涉险！我说过多少次了，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此刻，他舍不得凶他。

　　他的指尖触到黑眼镜伤口处的血痂，男人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却依旧笑着，甚至还想抬手揉一揉解雨臣的头发，只是手臂抬起一半，就因为用力而牵扯到了伤口，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嘶——”

　　“别动！”

　　解雨臣立刻按住他的手，语气变得严厉了几分，但眼神里的心疼却更浓了。

　　他快速地检查着黑眼镜身上的伤口，手指抚过他手臂上的刀伤、胸口的擦伤，每检查一处，眉头就皱得更紧一分。

　　好在，正如他最初远远看到的那样，这些伤口虽然看着吓人，大多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及要害，只是失血有些多，才会显得如此虚弱。

　　“还好，都是皮外伤。”

　　解雨臣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一些，但语气依旧带着埋怨，

　　“下次再这样，我可不管你了。”

　　黑眼镜笑了笑，镜片后的眼睛弯了弯，带着一丝狡黠：

　　“花儿爷舍不得不管我的。”

　　就在这时，罗雀带着棍奴走了过来。

　　罗雀的手里还拿着一根棒棒糖，已经快吃完了，只剩下一小截糖棍。

　　他看了一眼满地的尸体，又看了看在一起的两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他对着棍奴抬了抬下巴：

　　“检查一下，看看还有没有活口。”

　　棍奴点点头，立刻转身，熟练地在尸体之间穿梭。

　　他们的动作利落而谨慎，每检查一具尸体，都会仔细确认对方的颈动脉和呼吸，偶尔还会翻动尸体，查看是否有隐藏的生机。

　　棍奴的脚步声在死寂的厂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伴随着偶尔传来的尸体碰撞声，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几分钟后，棍奴走了回来，对着罗雀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平静：

　　“一个活口都没有。地上的尸体，大部分是夜莺组织的人，还有三个是青蛇会的余孽，应该是之前漏网的。”

　　罗雀“嗯”了一声，将手里的糖棍随手扔在地上，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新的棒棒糖，撕开包装纸，将糖塞进嘴里。

　　他随手将包装纸扔在旁边的钢筋上，包装纸在风里轻轻飘了飘，落在一具尸体的脸上。

　　他靠在一根废弃的钢管上，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满地的惨状，语气平淡地说道：

　　“小九爷，黑爷，这里没什么事了，我们先撤了。”

　　他的目光在解雨臣和黑眼镜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显然，他不想在这里当电灯泡，打扰这两人难得的“温情时刻”。

　　解雨臣没有理会罗雀的调侃，他小心翼翼地扶起黑眼镜，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易碎品。

　　黑眼镜的身体有些虚弱，依靠着解雨臣的支撑，才慢慢站了起来。

　　他的脚步有些踉跄，每走一步，都会牵扯到身上的伤口，额角的冷汗混着血污滑落，但他依旧强撑着，脸上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只是笑容里，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

　　“慢点走。”

　　解雨臣扶着他的手臂，轻声叮嘱道，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尸体和杂物，一步步朝着厂房外走去。

　　黑眼镜靠在解雨臣的肩膀上，透过破碎的镜片，看着身边这个总是强装坚强的年轻人。

　　他的侧脸线条精致而凌厉，此刻却因为担心而微微蹙着眉，眼底满是心疼。

　　黑眼镜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他动了动嘴唇，轻声说道：

　　“花儿爷，有你真好。”

　　解雨臣的脚步顿了顿，他侧过头，看了一眼黑眼镜，眼底的心疼更浓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收紧了扶着黑眼镜的手，将他扶得更稳了一些。

　　“走，我们回家。”

　　简单的五个字，却带着无尽的温柔和坚定。

　　回家的路，或许漫长，但只要身边有彼此，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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