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生存挣扎

　　深圳出租屋里的生存挣扎

　　深圳的出租屋很小，十平米的空间塞下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折叠桌，就没了多余地方。王子奇蜷缩在床沿，看着窗外霓虹灯的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影子——这是他在深圳的第三个出租屋，也是他离开山村的第十年。

　　这些年，他像个受惊的兔子，在城市的角落里拼命躲藏。换过的工作两只手数不过来，餐厅服务员、超市理货员、外卖分拣员……最长的一份是在电子厂做流水线，干了一年半，那是他离“稳定”最近的一次。为了不被人发现秘密，他留起过腰的长发，用发绳扎成低马尾；每次出门前，都会对着镜子反复练习说话的语气，把声音压得柔一些，再柔一些；衣柜里清一色的女装，裙子、衬衫、针织衫，都是他在夜市淘来的便宜货，却被他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

　　可身体里的雄性激素，总能轻易戳破他的伪装。他的肩膀比普通女生宽，手指关节有些粗，说话时声音偶尔会飘出一点浑厚的尾音，像破了的气球，瞬间暴露破绽。在电子厂上班时，同事们总在背后议论他。午休时，他听见两个女工凑在一起说：“你看王子奇，长得像男的就算了，声音还怪里怪气，该不会是去泰国做过手术吧？”另一个人接话：“谁知道呢，反正怪怪的，离远点好。”

　　那些话像细小的针，悄无声息地扎进他心里。从那以后，他更小心了——上厕所要等车间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去，吃饭时找最角落的位置，午休时趴在桌子上假装睡觉，尽量不跟人说话。他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去，却没料到，意外还是来了。

　　那天下午，他肚子疼得厉害，没等厕所没人就冲了进去。刚上完，隔壁隔间的女同事也进来了，两人在洗手池碰到时，对方的目光突然停在他身上，眼神从疑惑变成震惊，然后飞快地转身跑了。王子奇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知道，秘密藏不住了。

　　第二天一上班，主管就把他叫进了办公室。狭小的房间里，主管皱着眉，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语气里满是嫌弃：“王子奇，昨天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不是我们不留你，主要是……大家都觉得你‘不正常’，说你是变态，天天跟你一起上班，心里都发毛。万一出点什么事，厂里担不起责任，只能委屈你了。”

　　一张辞退通知书放在他面前，白纸黑字，像一道判决。王子奇攥着纸的边缘，指尖泛白，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走出办公楼时，阳光晃得他眼睛疼，马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泛红的眼眶。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点开一看，是高中时的男同学：“听说你在深圳混得不行？也是，你那样的人，本来就不配做女人，长得丑，还男不男、女不女的，谁会要你？”

　　王子奇停下脚步，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抬手抹了一把，可眼泪越流越多，怎么也擦不干净。他没偷没抢，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只是天生得了一场病，为什么要被人这样对待？为什么走到哪里，都逃不过“变态”“怪物”的标签？

　　晚上回到出租屋，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着衣柜里的女装，突然觉得很无力。他把那些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扔在床上，又一件一件捡回去，叠好放回衣柜。窗外的霓虹灯还在闪烁，可他觉得，这座繁华的城市，没有一盏灯是为他亮的。他蜷缩在床沿，抱着膝盖，小声地哭了很久——他只是想好好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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