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珍珍的命运

　　1990年的襁褓与誓言

　　1990年的深秋，风裹着乡野的寒气，钻进乡卫生院漏风的窗户。产房里，王丽刚熬过生产的剧痛，额头上的汗还没干，头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却挣扎着伸出手，声音沙哑：“医生，让我抱抱孩子……”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却没立刻递过襁褓，反而皱着眉，脚步顿了顿，语气里带着难掩的迟疑：“你先别急，看看孩子……外形看着像女孩，但下体还有男性生殖器官。”

　　王丽的心猛地一揪，她撑着虚弱的身子凑过去，视线落在襁褓里那个小小的身影上。孩子闭着眼，小脸红扑扑的，看着和普通婴儿没两样，可当医生轻轻拨开襁褓边缘，她的呼吸瞬间停滞了——孩子的私密处像被人揉乱的拼图，女孩的轮廓隐约可见，却又夹杂着男孩的痕迹，模糊得让人辨不清。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王丽的声音发颤，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滴在襁褓的棉布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医生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些：“孩子太小了，器官还没发育完全，现在没法确诊到底是男是女。你先抱回去当女孩养着吧，等她再长大点，身子长开了，咱们再做检查。”

　　王丽接过襁褓，指尖触到孩子温热的皮肤，心里却像揣着块冰。孩子很轻，闭着眼哼唧了两声，小拳头攥得紧紧的，仿佛也在不安。她把孩子贴在胸口，用自己的体温裹着这个小小的生命，走出卫生院时，深秋的风迎面吹来，冻得她打了个寒颤，却把襁褓护得更紧了。

　　回村的路是土路，坑坑洼洼的，王丽走得很慢，怀里的襁褓被她反复摩挲着边缘，棉布都快被揉得起了毛。她心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孩子要是女孩该多好，能穿花裙子、扎小辫子；一会儿又怕村里人知道这件事，会说些难听的话。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没过两天，村里就传开了——“王丽生了个不男不女的怪物”“这种孩子不吉利，会给家里招灾”。闲言碎语像带刺的藤条，缠得王丽喘不过气。她去村口井边挑水，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去小卖部买盐，店主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异样，话里话外都在打探孩子的事。

　　有次邻居张婶来串门，没坐一会儿就试探着问：“王丽啊，你家那孩子……真跟别人说的一样？要不送远点养着吧，免得村里人说闲话。”

　　王丽当时正给孩子换尿布，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她是我的孩子，不是怪物。不管她是男是女，我都要养着她。”

　　那天晚上，王丽抱着孩子坐在油灯下，看着孩子熟睡的脸，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小声说：“以后你就叫珍珍吧，珍贵的珍。”油灯的光映在她脸上，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孩子的小手上。她偷偷在心里发誓：就算全世界都不接纳珍珍，就算要顶着所有的流言蜚语，自己也要护着这个孩子，让她好好长大，不受一点委屈。

　　从那以后，王丽很少再带着珍珍出门，怕孩子被人指指点点。她把家里的窗户糊得严严实实，在屋里给珍珍缝花布小衣服，教她认墙上贴的年画。珍珍哭的时候，她就抱着孩子哼着村里的童谣；珍珍笑的时候，她觉得再苦再难都值了。

　　有次珍珍发高烧，王丽抱着她往乡卫生院跑，夜里的风更冷了，她却跑得满头大汗。路上遇到村里的老人，老人劝她：“王丽，这孩子命苦，你别太执着了。”王丽没说话，只是抱着珍珍跑得更快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珍珍不能有事，她一定要好好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珍珍慢慢长开了，眉眼间越来越像女孩，可私密处的模糊痕迹还是没消失。王丽把那些流言蜚语都挡在门外，用自己的方式护着珍珍，就像1990年那个深秋，她第一次抱着这个孩子时那样，坚定又温柔。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可能会有更多的困难，但只要珍珍在身边，她就有勇气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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