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十二岁的性别追问

　　十二岁的性别追问

　　2002年的夏天，十二岁的珍珍发现班里的女生们开始有了秘密。课间时，她们会扎堆在教室后门，压低声音讨论着“月经”“卫生巾”，有人悄悄把校服拉链拉高，遮住胸前微微隆起的弧度——那是带海绵的内衣，是女生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成长标志。

　　珍珍坐在座位上，听着那些细碎的话语，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她悄悄低头打量自己，身材依旧瘦瘦小小，和七八岁时没太大差别，胸前平坦得像一块没被耕耘过的土地，别说隆起，连一点变化都没有。更让她恐慌的是，班里女生陆续来了月经，课间总会有人偷偷跑去厕所，可她的身体，始终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征兆。

　　那天夜里，珍珍翻来覆去睡不着。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枕边的布娃娃上，她盯着娃娃的脸，突然伸手摇醒了身旁的王丽。“妈，”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我……我是不是女生啊？”

　　王丽猛地睁开眼，借着月光看向女儿。珍珍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满是恐慌和迷茫，像迷路的小鹿。“傻孩子，你当然是女生啊，妈一直把你当女儿养的。”王丽伸手摸了摸珍珍的头，声音却有些发虚。

　　“可我跟她们不一样。”珍珍的眼泪掉了下来，砸在枕头上，“她们都有月经，胸部也长大了，就我没有……我是不是跟她们不一样？是不是我根本就不是女生？”

　　王丽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她把珍珍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女儿的疑问，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这些年，她一直刻意回避孩子的性别问题，可随着珍珍长大，这个问题终究还是藏不住了。那一晚，王丽抱着珍珍，直到天快亮都没合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带珍珍去医院，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一早，王丽揣着家里仅有的积蓄，牵着珍珍的手去了县城医院。医院里人来人往，珍珍紧紧攥着母亲的手，眼睛里满是期待。她看着走廊里穿着裙子的女生，心里默默祈祷：医生一定能告诉我，我是女生，只是发育得晚一点。

　　检查做了一项又一项，抽血、B超、激素检测……珍珍坐在诊室外面的长椅上，看着手里的缴费单，手指反复摩挲着边缘。王丽坐在她身边，不停地安慰：“别怕，很快就有结果了，医生肯定能帮咱们的。”

　　终于，医生拿着检查单走了出来，眉头却紧紧皱着。他叹了口气，看着王丽和珍珍，语气沉重：“孩子的生殖器官还是模糊不清，没法明确分辨性别。激素水平也不正常，雌激素和雄激素都偏低，卵巢和子宫发育也不好。”

　　“那她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啊？”王丽急忙追问，声音带着恳求。

　　医生摇了摇头，无奈地说：“现在真的没法确诊。孩子还小，身体还在发育，等她再长大点，十三四岁的时候再来检查吧，到时候或许能有更明确的结果。”

　　珍珍站在一旁，手里攥着那张轻飘飘的检查单，却觉得重得像块石头。医生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所有的期待。她跟着王丽走出诊室，走廊里的风从窗户吹进来，把检查单吹得“哗哗”响，上面的“无法确诊”四个字，刺得她眼睛生疼。

　　走到医院门口，珍珍突然停下脚步，蹲在路边，再也忍不住，抱着膝盖哭了起来。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地上的水泥缝里，晕开一小片湿痕。“连医生都不知道我是谁……”她的声音哽咽着，带着无尽的委屈和迷茫，“我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啊？为什么我跟别人都不一样？”

　　王丽蹲下身，把珍珍搂进怀里，自己的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她轻轻拍着珍珍的后背，一遍遍地说：“没关系，没关系，咱们等，等长大了再来查，总会有答案的。不管你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妈的宝贝。”

　　风还在吹，把珍珍的哭声吹得断断续续。路边的行人匆匆走过，有人好奇地看了她们一眼，又匆匆离开。珍珍埋在王丽的怀里，感受着母亲的体温，心里却充满了恐慌——她不知道，这个关于性别的答案，还要等多久才能到来；也不知道，自己还要带着这份迷茫，走多久的路。阳光慢慢升了起来，照在她们身上，却没能驱散珍珍心里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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