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借问佳人，心属何方

　　玉芙宫。

　　金丝楠木的圆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琉璃灯盏高悬，柔光流转，映得满室生辉。

　　定妃一袭玉白色宫装，云鬓微松，珠钗轻曳，正亲自为皇帝布菜。

　　她眼角眉梢俱是温柔笑意，声音软得像一泓春水。

　　“陛下尝尝这鲥鱼，是今早刚从江南快马送来的。”

　　她素手纤纤，执着玉箸，将一块雪白晶莹，剔透了细刺的鱼肉，轻巧地夹到皇帝面前的青玉碟中。

　　皇帝含笑颔首，目光温和：“爱妃有心了。”

　　圆桌一侧，梁策却是另一番景象。

　　他几乎整个人都陷进了宽大的紫檀木椅背里，姿态慵懒得仿佛没有骨头。

　　一身绯色常服，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墨发仅用一根玉带松松束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额前，更添几分随性。

　　他指尖闲闲地拨转着一只白玉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转出小小的漩涡。

　　那双总是含着三分笑意的桃花眼，便懒洋洋地追着那漩涡瞧。

　　一副百无聊赖、玩世不恭的纨绔模样，与户部衙署中那个雷厉风行、眼神锐利的睿王判若两人。

　　“策儿最近辛苦了。”

　　皇帝瞥了眼自家儿子这不成体统的坐姿，今日心情颇佳，难得没出言训斥。

　　“盐税案办得不错，户部那潭死水，也被你搅动得有模有样了。”

　　梁策闻言，像是被什么东西陡然烫了一下，原本松垮的腰背瞬间挺得笔直。

　　仿佛一株骤然接受到雨露阳光的小白杨，充满了勃勃的生气。

　　他脸上堆砌出十二分夸张的受宠若惊，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声音都扬高了几分。

　　“父皇居然夸我了？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还是我昨夜没睡醒？”

　　那神情活脱脱像个第一次得到糖吃的小孩，惊喜得有些不知所措，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混账东西！”

　　皇帝被他这模样逗得笑骂出声，顺手抄起手边一根银筷就扔了过去。

　　“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

　　梁策反应极快，笑嘻嘻地一抬手，精准地将筷子接住，指尖灵活地一转，那筷子便在他修长的指间挽了个漂亮的花式。

　　他扬着下巴，得意洋洋：“儿臣这不是怕父皇您憋着不夸，再给憋出什么毛病来嘛！那可就是儿臣的大不孝了！”

　　定妃掩唇轻笑：“陛下您瞧，策儿还是这般孩子气，真真是一点没变。”

　　她说着，玉箸又夹起一块最肥美的鱼腹肉，稳稳放入梁策面前的碟中，状似不经意地柔声探问，语气里充满了母亲般的关切与好奇。

　　“说起来，策儿如今也十七了，是个大人了，心里…可曾有过什么心仪的姑娘？”

　　梁策正要把那块鱼肉塞进嘴里，闻言动作猛地一僵，差点噎住。

　　他连忙拍了两下胸口，才顺过气来，脸颊竟微微泛起一丝红晕，眼神也飘忽了一瞬。

　　“咳咳…母妃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那窘迫的样子，全然没了方才接筷子时的潇洒，倒像个被同窗起哄捉弄了的少年书生。

　　皇帝也顿时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前倾，眼中带着戏谑的笑意。

　　“是啊，朕可都记得清楚，你小时候不是还嚷嚷着，以后要娶十个八个美人，建一座比朕的皇宫还大的院子把她们都藏起来吗？”

　　“怎么，如今倒害羞起来了？”

　　“父皇！”

　　梁策耳根都红透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急急反驳，声音里带着被翻旧账的羞恼。

　　“那都是儿臣六岁时说的浑话！您怎么还记到现在！”

　　定妃眉眼弯弯，执起温着的玉壶，为他重新斟满一杯琥珀色的酒液，声音愈发柔和，循循善诱。

　　“臣妾听闻，新上任的户部侍郎陆大人家中，有两位千金，正值妙龄，都到了适婚的年纪，据说皆是知书达理、温婉可人的大家闺秀…”

　　梁策心头猛地一跳，面上却立刻皱起眉头，做出十足的嫌弃模样，嘴巴微微撅起，像个挑食的孩子。

　　“陆家？就那个整天把‘规矩’、‘体统’挂在嘴边，走路都恨不得用尺子量的陆老头？啧…”

　　他夸张地摇了摇头：“他家教出来的女儿，肯定也古板无趣得很！怕是比户部的账本子还令人头疼！”

　　皇帝若有所思，沉吟道：“陆无涯刚升任户部侍郎，为人虽刻板些，却方正能干，家世门第倒也匹配…”

　　“父皇！”

　　梁策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突然拍案而起，一脸惊恐，眼睛瞪得圆圆的。

　　“您该不会是真想让我娶那个陆大小姐吧？”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又怎么了？”皇帝挑眉。

　　“儿臣可是听说了！”梁策信誓旦旦，凑近几分，压低声音，一副分享秘密的模样。

　　“那位陆家大小姐，一天能换十套衣裳，梳个头要足足两个时辰！”

　　“儿臣那点微薄的俸禄，怕是连给她买胭脂水粉都不够！这怎么养得起？”

　　他摊开手，表情既夸张又认真，仿佛真在为此事深感忧虑。

　　定妃忍俊不禁：“你这孩子，尽听些市井传言。”

　　“真的！”梁策信誓旦旦，“儿臣还听说她一顿能吃五碗饭…”

　　皇帝刚啜入口中的酒顿时喷了出来，哭笑不得。

　　“胡说什么！哪家闺秀能吃五碗饭？”

　　“真的！”

　　梁策一脸“你们怎么都不信我”的焦急，掰着手指头，一本正经地数给皇帝听。

　　“您想啊，一碗米饭，一碗汤，一碗甜点，这都三碗了！再加上餐前开胃的羹，餐后消食的露，可不就是五碗吗？”

　　“儿臣算术好得很，绝不会错！”

　　他挺起胸膛，仿佛在陈述一件经过严密考证的事实。

　　定妃早已笑得直揉胸口：“你这孩子…尽会编排人。”

　　梁策眼珠滴溜溜一转，忽地又凑近皇帝跟前，换了副兴致勃勃的口吻，仿佛刚刚发现什么新大陆。

　　“父皇！儿臣倒觉得，平阳侯家的三小姐不错！”

　　皇帝斜睨他一眼，带着几分警惕：“哦？又有什么高见？”

　　“儿臣听说她自幼习武，武艺超群，臂力惊人，能开三石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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