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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雨霁宫深,昙花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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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骤变,汴京接连落了三日的雨,庭院青石板上水光潋滟,檐角残雨滴答,声声清泠。

  “王妃,贵妃娘娘遣人送来了请柬。”

  青竹手捧一纸烫金帖子,步履轻悄地步入内室,抬眼却见陆皓凝已端坐于菱花镜前。

  铜镜昏黄,映出她单薄的肩线,窗外雨声淅沥,更衬得室内静谧。

  “您怎么这么早就起了?”青竹不由微讶。

  铜镜中映出一张略显倦怠的玉颜,眼睑下浮着淡淡青影,似水墨画中远山含黛,雾霭朦胧。

  陆皓凝以纤指轻揉着太阳穴,声音带着一丝夜深的沙哑:“昨夜翻看账册,不觉夜深了些。”

  案头那盏琉璃灯内的烛芯尚余半寸,灯花结了一层又一层。

  她接过请柬,指尖抚过其上繁复精致的牡丹缠枝纹样,眉梢微挑:“赏花宴?”

  青竹低眉顺目,轻声回话。

  “说是三日后在御花园设宴,邀各府女眷赏芍药。”

  “奴婢打听过了,宜妃、定妃娘娘都在受邀之列,还有几位王妃和公主。”

  陆皓凝展开那泥金帖子,目光在宾客名册上缓缓游移。

  墨迹淋漓,一个个名字仿佛都带着各自的心思。

  祯王妃崔置婉、昱王妃季漱鸢、璇枢公主梁宓、七公主梁澄…

  这些名字如浮光掠影,在她心头一一映过,迅速与梁策曾细细告知她的朝局脉络,人物亲疏对应起来。

  “何妙观才被禁足,贵妃娘娘便按捺不住了。”

  陆皓凝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随手将帖子置于妆台。

  “去,把那套月白色绣银丝昙花的宫装寻出来。”

  青竹嘴唇翕动,欲言又止:“王妃,这赏花宴,奴婢瞧着怕是…”

  “鸿门宴。”

  陆皓凝已执起案头一枚温润的羊脂玉梳,慢条斯理地梳理着如瀑的青丝,动作不疾不徐。

  玉梳过处,青丝逶迤,泛着鸦羽般的光泽

  “我知晓,但越是如此,越要打扮得素雅些。”

  “满园姹紫嫣红中,一抹素白反而更引人注目。”

  青竹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

  陆皓凝但笑不语。

  她择此衣,不仅为此。

  更因那银丝所绣的昙花,在日光照耀下,会流转出细碎如星芒的清辉,不喧宾夺主,却自有雍容气度。

  昙花虽素,却是夜中王者。

  “王爷可知此事?”

  她眸光落在镜中自己沉静的倒影上,语气轻似无意。

  “王爷天没亮就户部了,说是有急务。”

  青竹已取来那套宫装,在她身前小心比量着。

  月白底色如秋水凝霜,银线在昏暗中隐隐生光。

  “要派人去告知王爷吗?”青竹问道。

  陆皓凝摇首:“不必,他既将府中印信交予我,这些内帷之事,我自当料理妥当。”

  青竹手脚麻利地为她匀面梳妆。

  不多时,一个端庄雅致的凌云髻便绾成了,发间只斜簪一支点珠步摇。

  珠光温润,愈发衬得她眉目如画,气质清冷似霜雪初凝。

  “王妃真好看。”青竹望着镜中倩影,由衷赞叹,“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似的。”

  陆皓凝凝望着镜中的自己,眸光有刹那的恍惚。

  在陆府时,莫说这般精致的步摇,便是像样的首饰屈指可数,终日旧布素衣,还被嫡姐讥讽为“柴房丫头”。

  记得幼时某个元宵,她不过想戴一支娘亲亲手做的的木簪,却被嫡姐生生折断,弃于泥淖。

  那些寒冬里冻得生疮的手指,那些被克扣的饭食,如今想来,竟如隔世般渺远。

  谁曾想,昔日任人欺凌践踏的庶女,今朝竟成了这睿王府的正妃?

  “王妃,定妃娘娘派人来了。”外间小丫鬟轻声禀报,打断了她的思绪。

  陆皓凝忙敛了心神,起身相迎。

  来者是定妃身边的掌事宫女芳若,见了她,恭谨地屈膝行礼。

  “王妃娘娘金安。我家娘娘命奴婢来传话,说是赏花宴那日,她会早些到,请您务必跟在她身边。”

  一股暖流倏然涌入心田。

  定妃此举,分明是担忧她初次赴此等场面,易受刁难,特来叮嘱庇护。

  “有劳姑姑,烦请代我谢过母妃恩顾,就说凝儿记下了,定当谨遵。”陆皓凝温言应答,话音里带着真挚感激。

  芳若含笑点头,神色慈和,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双手奉上。

  “这也是娘娘给您的,说赏花宴上若有人为难,您就打开瞧瞧。”

  陆皓凝接过那锦盒,指尖轻启盒盖一条缝隙。

  但见紫绒衬底上静静卧着一支澹月梨簪。

  簪身以和田白玉雕琢而成,通透若凝脂,簪头梨花初绽,花瓣层叠舒展,玲珑剔透处似能窥见月华流转。

  更妙的是那蕊心,细细嵌着几粒淡黄宝珠,如月下梨蕊含露,雅致清绝,不染半分俗尘。

  她一愣,连忙合上锦盒。

  “这太贵重了…”

  芳若笑容可掬:“娘娘说了,您是她儿媳,与亲生女儿无异。”

  “女儿初次赴宴,母亲给件首饰算什么?”

  亲生女儿…

  这四个字,于陆皓凝而言,重逾千斤,亦奢侈如梦。

  陆府十几年,嫡母嫡姐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生母神志昏沉自顾不暇,何曾有人这般真心实意地呵护过她?

  指尖微微发颤,锦盒的棱角硌在掌心,带来真实而清晰的痛感。

  “母妃慈爱,凝儿感激不尽。”

  她将锦盒紧紧拢于掌心,声音微涩,似有暖流哽在喉间。

  “此物我必珍之重之,不负母妃心意。”

  送走芳若,陆皓凝独自立于窗棂前,望着窗外被雨水洗得愈发青翠的芭蕉叶出神。

  三日后的赏花宴,赏花不过是幌子,实则是靖贵妃对她这位新晋王妃的试探与考量。

  她心知肚明,这场宴席关乎的不仅是个人荣辱,更牵连着梁策在朝中的布局。

  何妙观被禁足之事,显然已触怒了这位在后宫权势煊赫的贵妃。

  而那位宜妃,据梁策此前所言,与靖贵妃素来交好,且对定妃心存旧怨,妒意颇深,绝非易与之辈。

  这场宴席,注定不会太平…

  “王妃,”青竹的声音轻唤回她的思绪,“要不要先用早膳?”

  陆皓凝微微摇首:“先去看看我娘亲。”

  自回门那日梁策承诺接周山湄入府,不过短短三日,王府东侧的清荷院便已收拾得妥妥帖帖。

  周山湄被接了进来,更有王府专请的女医日日问诊照料,精神也好了许多。

  这几日天光晴好时,竟能认出她这个女儿了。

  行过曲折回廊,假山石后隐隐传来两个洒扫丫鬟的窃窃私语,随风飘入陆皓凝耳中。

  “听说了没?昨儿个王爷又在王妃房里待到三更天才出来…”

  “这有什么稀奇?自打成婚,王爷哪日不是宿在正院?”

  “我表姐在听雨轩当差,说何姨娘进府这么久,王爷连她房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哩…”

  陆皓凝脚步蓦地一顿,耳根悄然漫上一层薄红。

  她与梁策虽同住一院,多数时辰不过是深夜对坐,灯下长谈,细细剖析朝局变幻,商议应对之策罢了。

  那些秉烛夜谈的时光,他们聊的是天下大势,是朝堂风云,是各方势力的此消彼长,唯独不是风花雪月。

  然落在旁人眼中,竟成了这般旖旎光景…

  她轻咬下唇,压下心头一丝异样,加快脚步穿过月洞门,将闲言碎语抛在身后。

  清荷院花木扶疏,轩朗明净。

  雨后初晴,阳光透过竹帘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周山湄正倚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晒着微暖的日光,见女儿身影出现,脸上便绽开孩童般纯然欢喜的笑容,伸出手含糊唤道:“凝儿…”

  “娘亲,今日感觉如何?”

  陆皓凝在她身侧坐下,接过丫鬟手中的犀角梳,动作轻柔地为娘亲梳理那夹杂银丝的长发。

  周山湄歪着头,眼神空茫地望着远处,忽地哼唱起一支江南旧调,嗓音低柔婉转。

  歌声渐入幽微,唱至情深处,周山湄浑浊的眼角,竟无声滑落一滴清泪,在阳光下折射出微光。

  陆皓凝心头顿时酸涩难言,轻轻展臂将娘亲单薄的身子拥入怀中,下颌抵着她微凉的发顶,声音低柔如哄稚儿。

  “娘亲,都过去了…那些苦,都过去了…”

  她说得轻缓,却又沉重,似在说服娘亲,亦似在告诫自己。

  前尘已矣,来日可期。

  陆皓凝在清荷院静静陪伴了周山湄半个时辰,直至女医前来请脉,方才起身离去。

  刚出院门,便见梁策一身朝服未及更换,步履带风,正大步流星朝这边走来,显是甫一回府便径直来寻她。

  “阿策。”她迎上前去,浅浅一笑,“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听说靖贵妃下了帖子?”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开门见山。

  消息倒是灵通。

  陆皓凝点头:“三日后赏花宴,各府女眷都会去。”

  梁策眉头微蹙,语气沉凝:“我派人查了,靖贵妃近日与宜妃走得很近。这次赏花宴,怕是要宴无好宴。”

  “我知道。”陆皓凝轻笑,“放心,我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梁策深深凝望着她,眸色幽邃,情绪暗涌。

  他忽而抬手,修长的指节极其自然地拂过她肩头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

  动作轻缓,指尖的温度却透过轻薄的夏衫,清晰传来。

  “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他顿了顿,又道:“赏花宴那日我会在御书房议事,但已安排暗卫在御花园附近。”

  “若有事,不必顾虑,立刻让人来找我。”

  “记住,”他目光专注,“万事不可逞强。”

  那指尖的温度熨帖着肩头细腻的肌肤,陆皓凝只觉心湖淙淙荡漾。

  她抬眸,望入他深邃如海的眸子,里面仿佛蕴藏千言万语。

  “好。”她应道,声音比方才更软了几分。

  恰有清风拂过廊下,徐徐吹动她鬓边碎发,也似轻轻吹动了彼此心间那根悄然颤动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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