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新的疑点

　　将塞缪尔的密信付之一炬后，伊芙并没有立刻开始筹划她那个“暴力破局”的疯狂计划。

　　她知道，想要让奈尔动用那种足以“移山填海”级别的力量，去挖掘一个位于王都核心区域地下的遗迹，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和可能引发的“风险”，都将是难以估量的。

　　那将是她最后的、也是最无可奈何的底牌。

　　在打出这张底牌之前，她必须确保，自己已经穷尽了所有“常规”的可能性。

　　她将那几张写满了分析和推演的羊皮纸，重新铺在了书桌上。然后，点亮了所有的炼金灯，为自己泡了一壶能提神醒脑的浓茶。

　　她决定，从头开始。

　　将所有已知的信息，全部推翻，重新进行一次……最彻底、最细致的“逻辑复盘”。

　　“假设，我是巴赫。”

　　伊芙将自己，代入到了那个隐藏在幕后、最大的敌人——红衣主教巴赫的视角。

　　“我的目标，是获得一本名为《深渊的低语与荆棘的王冠》的禁忌魔法书。这本书，藏在‘真理之眼’的总部。”

　　“第一步，我需要一个完美的‘借口’，来对‘真理之眼’发动一场灭绝性的突袭，并且，不能引起外界，尤其是王室和其它大贵族的怀疑。”

　　“于是，我策划了一场‘异端召唤’事件。我需要一个‘祭品’，一个身份足够高贵、影响力足够大、但头脑又足够愚蠢的‘祭品’，来为我上演这出好戏。”

　　“我选中了……伊芙·冯·阿斯特莱雅。公爵之女，王子的未婚妻，因嫉妒而发狂，简直是完美的人选。”

　　“第二步，我需要将‘钥匙’——也就是那本魔法书，精准地，送到她的手中。”

　　“我通过维克多子爵夫人这条线，引导她去了那家古董店。然后，在她得手之后，立刻让店主消失，切断所有线索。”

　　“第三步，我需要一个合适的‘舞台’。我不能让召唤仪式，发生在阿斯特莱雅公爵府内，那会牵扯出太多不必要的麻烦。于是，我引导她，去了那座早已被我暗中布控的、废弃的城南庄园。”

　　“第四步，在一切准备就绪后，我向光明骑士团告密。让亚瑟·克利福德这位最正直、也最痛恨邪恶的骑士团长，去当那个‘抓捕女巫’的急先锋。由他来‘人赃并获’，无疑最具说服力。”

　　“第五步，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公爵之女堕落’这件惊天丑闻所吸引时，我则以‘追查禁书源头’为名，顺理成章地，带人突袭了‘真理之眼’的总部。我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然后，一把火，烧掉了所有的罪证。”

　　……

　　伊芙将整个阴谋的流程，在羊皮纸上，一步步地，清晰地勾勒了出来。

　　完美。

　　简直堪称完美的犯罪！

　　每一个环节，都环环相扣。每一个细节，都经得起推敲。巴赫就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将王都所有的人——伊芙、亚瑟、财政大臣、甚至阿斯特莱雅公爵，都当成了他棋盘上的棋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伊芙看着自己画出的那张逻辑流程图，一股深深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这个敌人，比她想象中，还要可怕。

　　他不仅狠辣，而且……聪明到了极点。

　　但是……

　　伊芙的眉头，缓缓地，锁了起来。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个看似完美的逻辑链条上，似乎……存在着一个微小的、但却极其致命的……矛盾点。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滚烫的浓茶，强迫自己那因为长时间思考而有些疲惫的大脑，重新高速运转起来。

　　矛盾点……在哪里？

　　伊芙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照灯，一遍又一遍地，扫视着那张流程图。

　　巴赫……魔法书……伊芙……亚瑟……真理之眼……

　　等等！

　　伊芙的呼吸，猛地一滞！

　　她找到了！

　　她找到了那个看似微不足道、却足以颠覆整个逻辑链的、最关键的“疑点”！

　　她手中的炭笔，以一种近乎颤抖的姿态，重重地，圈住了流程图中的一个环节——

　　“第二步：将魔法书，送到伊芙手中。”

　　然后，她又圈住了另一个环节——

　　“第五步：突袭‘真理之眼’，夺取魔法书。”

　　她看着这两个被圈起来的环节，嘴里喃喃自语：

　　“不对……这不对……这在时间线上，是矛盾的！”

　　根据塞缪尔的情报，“真理之眼”是在半年前被剿灭的。

　　而原主伊芙，得到那本魔法书，并举行召唤仪式，则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

　　也就是说——

　　巴赫，是先！从“真理之眼”那里，夺走了魔法书。然后，过了近五个月的时间，才将这本书，通过一系列的手段，送到了原主伊芙的手中！

　　这个时间差，太不合理了！

　　如果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找一个“借口”去剿灭“真理之眼”，那么，他应该是在将魔法书交给伊芙，并确认她会举行仪式之后，立刻就动手！

　　而不应该，在已经拿到了书，并且灭掉了“真理之眼”的情况下，过了足足五个月，才回过头来，重新策划这场“嫁祸”给伊芙的阴谋！

　　这完全是多此一举！画蛇添足！

　　一个像巴赫这样行事谨慎、滴水不漏的阴谋家，怎么可能会犯下如此明显的、逻辑上的错误？

　　除非……

　　伊芙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除非，他这么做，有另外一个……更深层次的、也更可怕的目的！

　　他不是在“嫁祸”。

　　他是真的……需要伊芙·冯·阿斯特莱雅这个人，去完成那场“召唤”仪式！

　　为什么？

　　为什么非她不可？

　　是因为她“公爵之女”的身份吗？不，这个身份，只在“制造丑闻”这个层面上，有利用价值。对于“召唤”仪式本身，并没有任何帮助。

　　是因为她“愚蠢善妒”的性格吗？也不对，王都里符合这个条件的贵族小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

　　伊芙·冯·阿斯特莱雅的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是独一无二的、不可替代的、完成这场“深渊召唤”所必需的……关键要素？

　　一个被她之前忽略的、关于她自己家族的秘密，如同闪电般，划过了她的脑海！

　　——那个名为“看守者”的、古老的血脉契约！

　　伊芙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冲到床边，从暗格里，将那几本关于古代符文的典籍，重新拿了出来！

　　她颤抖着手，翻到了那一页，记载着阿斯特莱雅家族最原始徽记的图样！

　　那个代表着“狱卒”的、古老的契约符号，在烛火下，显得是如此的狰狞，又如此的……清晰。

　　【……这个……符号……】奈尔的意识流，带着一丝困惑，再次响起，【……它……像……一把……‘钥匙’。】

　　钥匙！

　　伊芙的大脑，在这一刻，轰然作响！

　　她终于……明白了！

　　她终于明白了，巴赫那看似矛盾的行为背后，所隐藏的、最深层的、真正的逻辑！

　　巴赫他，不仅仅是想要得到那本魔法书！

　　他更想要的，是利用那本书，去召唤某个特定的、极其强大的深渊存在！

　　但是，那个存在，很可能被某种古老的封印所束缚着。而想要精准地“定位”并“召唤”他，就需要一把特殊的“钥匙”！

　　而这把“钥匙”，就是……拥有“看守者”血脉的、阿斯特莱雅家族的……直系血亲！

　　这就是为什么，他费尽心机，也要将那本书，送到原主伊芙的手中！

　　因为，只有她，也只能是她，才能用她的血脉，作为“信标”，打开那扇通往“特定目标”的、最精准的“深渊之门”！

　　而那个被选中的“特定目标”……

　　伊芙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自己脚下那道，比正常影子更深邃一分的黑暗轮廓上。

　　【……他……在找我。】

　　奈尔的意识流，冰冷地，给出了最终的、肯定的答案。

　　真相，在这一刻，大白于天下。

　　整场阴谋的轮廓，终于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伊芙缓缓地，跌坐回椅子上，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意外地、随机地，被卷入了这场风暴。

　　但现在她才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是这场风暴的……中心！

　　是那个被所有猎人，共同瞄准的、最核心的“猎物”！

　　不，不仅仅是她。

　　还有……奈尔。

　　他们两个，从那场献祭仪式开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命运，或者说，是被巴赫的阴谋，给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

　　他们，是这场狩猎中，缺一不可的、共同的“目标”。

　　伊芙看着桌上那张画满了逻辑线的羊皮纸，缓缓地，拿起炭笔。

　　她将之前写下的那个结论——“巴赫需要一个‘深渊核心’作为‘材料’”，重重地划掉。

　　然后，在它的旁边，写下了一个全新的、也更接近真相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结论：

　　“——巴赫，想‘捕捉’奈尔。”

　　“而我，就是那个用来引诱他的……最完美的‘诱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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