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引蛇出洞（下）

　　秃鹫，是世界上最耐心的猎手。它可以在高空盘旋数日，不吃不喝，只为等待地面上的猎物，流尽最后一滴血，咽下最后一口气。

　　当未来集团陷入绝境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时，一家名为“先锋资本”的，此前在业内名不见经传的神秘投资公司，便如同一只嗅到了腐肉气息的秃鹫，撕开伪装，露出了它贪婪而锋利的钩爪。

　　一场高调到近乎炫耀的新闻发布会，在江城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宴会厅举行。无数的记者从全国各地蜂拥而至，长枪短炮将整个会场堵得水泄不通。

　　“先锋资本”的cEo，也就是在京城“听雨轩”包厢里，那个眼神锐利如秃鹫，以手段狠辣着称的新兴资本大鳄，赵先锋，此刻正站在聚光灯下，衣冠楚楚，满面春风。

　　他对着台下无数闪烁的闪光灯，用一种悲天悯人，充满了“企业家社会责任感”的语调，高声宣布：“我们先锋资本，一直以来都对未来集团，以及杜建邦董事长本人，怀有最崇高的敬意！未来集团，是我们民族工业的骄傲！杜董事长，更是我们这一代企业家学习的楷模！”

　　他先是戴上了一顶高高的帽子，随即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对于未来集团此次遭遇的流动性危机，我们深感痛心！眼看这样一家优秀的，拥有巨大潜力的企业，即将因为暂时的困难而倒下，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台下的记者们面面相觑，都感觉到了接下来话语里的惊天分量。

　　果然，赵先锋清了清嗓子，抛出了那枚包裹着蜜糖的，致命毒药。

　　“我们经过审慎的研究，尤其看好未来集团旗下的‘未来科技’公司！我们认为，该公司正在研发的Vcd核心解码芯片技术，拥有着改变一个时代的巨大潜力！是我们国家在高科技领域追赶世界先进水平的希望！”

　　“所以，我们决定！”他加重了语气，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世界，“在此危难之际，向未来集团施以援手！我们愿意，以八千万人民币的‘公允价格’，全资收购‘未来科技’公司！这笔资金，将足以帮助杜董事长和他的未来集团，渡过眼前的难关，保住我们民族工业的火种！”

　　轰——！

　　整个会场，瞬间炸开了锅！

　　八千万！

　　收购“未来科技”？！

　　所有在场的财经记者，脑子里都嗡嗡作响！他们比谁都清楚，未来集团为了这个高科技研发中心，前期投入了多少资金，挖来了多少顶尖人才！光是那些从国外进口的尖端设备，价值就远远超过了一个亿！

　　据内部人士透露，杜建邦对这家公司的真实估值，至少在三亿以上！

　　现在，这个“先锋资本”竟然只出八千万，就要全资收购？！

　　这哪里是“施以援手”？这分明就是趁火打劫！

　　这哪里是“公允价格”？这分明就是趁你病，要你命的，杀人诛心！

　　这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羞辱！是把杜建邦和未来集团的脸面，按在地上，用沾了泥的鞋底，狠狠地，来回地摩擦！

　　“无耻！这简直是强盗行径！”

　　“吃相太难看了！这不是救人，这是在吃人血馒头！”

　　台下一些有良知的记者，已经忍不住低声咒骂起来。

　　而赵先锋，则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他依旧保持着那副“救世主”般的微笑，享受着将一个巨人踩在脚下的，那种无与伦比的快感。

　　消息传出，杜建邦立刻通过集团公关部，做出了最强硬的回应。

　　他公开拒绝了这份“带血的善意”，并通过媒体，向外界发表了一份措辞激烈的声明：“感谢先锋资本的‘好意’！但未来科技，是我杜建邦的心血，是未来集团所有员工的希望，更是我们集团不可动摇的未来！无论面对多大的困难，它，绝不可能被出售！一分一毫的股权，都不可能！”

　　这份悲壮而决绝的声明，为杜建邦赢得了无数的同情与赞誉。人们称他为“有骨气的实业家”，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英雄。

　　然而，这份“骨气”，在京城“听雨轩”里的“蝰蛇”等人看来，却是那么的可笑，那么的不自量力。

　　“呵呵，困兽犹斗，最后的嘴硬罢了。”“蝰蛇”晃动着酒杯，脸上的笑容愈发冰冷，“骨气？在绝对的资本和权力面前，骨气，是这个世界上最一文不值的东西。我倒要看看，当银行的律师函送到他面前，当法院的封条贴上他公司大门的时候，他的骨头，还能有多硬！”

　　时间，在压抑而绝望的氛围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距离银行给出的最后还款期限，只剩下最后三天。

　　整个江城商界，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只悬在未来集团头顶的，名为“破产”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最终落下。

　　就在这死线来临前的最后一刻，赵先锋，再次约见了杜建邦。

　　这一次，没有记者，没有闪光灯。

　　地点，就在未来集团总部大厦顶层的，一间不对外开放的私密会客室里。

　　赵先锋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手里夹着一根昂贵的古巴雪茄，青白色的烟雾缭绕在他那张写满了傲慢与得意的脸上。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对面的杜建邦，那个几天之内就仿佛苍老了十岁的，江城的昔日传奇。

　　“杜总，”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与施舍，“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他弹了弹雪茄的烟灰，慢悠悠地说道：“何必呢？为了一个不赚钱，还在疯狂烧钱的所谓‘科技公司’，搭上你整个集团的性命，值得吗？”

　　“卖掉它，”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杜建邦面前晃了晃，“拿着我的八千万，你还能保住你那些能下蛋的工厂，保住你‘未来集团’这块金字招牌。你的根基还在，等风头过去了，你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阴狠起来，声音也压低了，如同毒蛇在耳边吐信：“可如果你非要抱着这块石头一起沉船……那可就别怪我没提醒你了。三天后，银行的律师函一到，法院的查封令一贴，你杜建邦，将会在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你信不信？”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杜建邦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赵先锋，仿佛要喷出火来。

　　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小小的会客室里，焦躁不安地，痛苦地来回踱步。

　　他的拳头，攥得死死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惨白。

　　他的内心，仿佛正在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

　　一边是自己视若珍宝，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孩子”；另一边，是即将分崩离析，彻底崩塌的商业帝国。

　　舍，还是不舍？

　　这是一个足以将任何枭雄都逼疯的选择题。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赵先锋好整以暇地抽着雪茄，欣赏着猎物在自己面前，做着最后挣扎的，那副痛苦不堪的模样。他喜欢这种感觉，喜欢这种将别人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神一般的感觉。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

　　杜建邦那焦躁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仿佛被瞬间抽走了全身所有的骨头和力气，“噗通”一声，颓然地跌坐回沙发上。

　　他抬起头，那双曾经如同星辰般明亮的眼睛，此刻已经彻底黯淡了下去，只剩下无尽的屈辱，和一片死灰般的绝望。

　　他红着眼，牙齿将自己的嘴唇都咬出了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带着血，一个一个挤出来的。

　　“好……”

　　“公司……我不卖。”

　　“但是……”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屈辱的决定，“我需要一笔过桥贷款，一笔能让我还清银行三点二亿欠款的过桥贷款！”

　　“我愿意……我愿意用‘未来科技’公司，百分之四十九的股权，向你们‘先锋资本’，进行抵押！”

　　“贷款三点五亿！为期一个月！！”

　　“一个月后，我杜建邦要是还不上本息，这百分之四十九的股权，就不用还了，直接……归你们‘先锋资本’所有！”

　　……

　　京城，“听雨轩”包厢。

　　当这段通过微型窃听器传回来的，带着电流杂音的对话，在音响里播放完毕时。

　　“蝰蛇”和在场的所有盟友，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爆发出了一阵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都要疯狂的，震耳欲聋的狂笑声！

　　“哈哈哈哈！！”

　　“妙！实在是太妙了！！”

　　“蝰蛇”激动地一拍大腿，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来，他脸上的金丝眼镜都因为兴奋而滑到了鼻尖。

　　“百分之四十九的股权！虽然不是控股权，但已经是这家公司最大的单一股东了！”银行的“老刘”满脸肥肉都在颤抖，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而且，我们有无数种方法，能让他在一个月之后，绝对！绝对还不上这笔钱！”

　　赵先锋的脸上，也露出了计谋得逞的，狰狞的笑容：“到时候，我们就能兵不血刃地，拿下这家公司近一半的江山！这可比直接花八千万收购，成本更低，手段也更隐蔽！也更能让他杜建邦，死得明明白白！”

　　他们几乎要立刻打开一瓶八二年的拉菲，提前开香槟庆祝了！

　　在他们看来，杜建邦这招“股权质押”，比直接卖公司，还要愚蠢一百倍！这根本不是断臂求生，这是在用自己的主动脉，去赌一个根本不可能赢的未来！

　　第二天，签约仪式在江城饭店，在无数媒体的闪光灯下，如期举行。

　　杜建邦面色灰败，眼窝深陷，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当他拿起那支象征着屈辱的签字笔时，他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他仿佛签下的，不是一份贷款协议，而是一份将自己灵魂和未来，一同抵押出去的卖身契。

　　而他对面的赵先锋，则意气风发，满面春风。他在镜头前，侃侃而谈，大肆宣扬着这次“合作”对于双方，对于整个行业的“重大意义”，那副胜利者的姿态，那副猫哭耗子假慈悲的嘴脸，刺痛了在场所有同情杜建邦的人的眼睛。

　　签约完成。

　　在公证人员的见证下，“先锋资本”的三点五亿资金，“如约”打入了未来集团的账户。

　　尘埃落定。

　　所有人都认为，这场席卷江城的商业风波，最终，以杜建邦断臂求生，元气大伤而告终。

　　江城的商界大佬们，在私下里无不扼腕叹息：一代商业天才，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在真正的，跨国级别的资本绞杀面前，终究还是棋差一招，折戟沉沙。

　　一个属于杜建邦的时代，似乎，已经提前落幕了。

　　当晚，滨江花园。

　　杜建邦回到家中时，客厅的灯还亮着。

　　林晚晴没有睡，她就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等着他。看到他推门进来，她立刻站起身，迎了上去，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与心疼。

　　“建邦，你……”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愣住了。

　　因为她眼前的这个男人，和白天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面容憔悴，眼神黯淡，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失败者”，判若两人！

　　只见他随手关上门，脱下外套，白日里所有的颓唐、疲惫、屈辱，都如同被风吹走的尘埃，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双亮得吓人，闪烁着骇人精光的眼睛！那眼神里，是冰冷的杀意，是绝对的掌控，是猎人即将收网时的，那种冷酷到极点的兴奋！

　　他走到窗边，背对着林晚晴，看着楼下江城那璀璨如星河的夜景，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冰冷彻骨的，残忍的微笑。

　　他对着窗户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用一种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地，一字一顿地，吐出了四个字：

　　“一……网……打……尽。”

　　话音落下，他转过身，对林晚晴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然后，拿起了客厅里的电话，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接通，他甚至没有一句废话，声音沉稳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雷霆万钧的力量：

　　“陈标。”

　　“通知我们所有的人，准备收网。”

　　“明天一早，我要让江城的天，变一变。”

　　明天，就是银行还款的最后期限。

　　京城的“蝰蛇”，江城的赵先锋，还有他们背后那张巨大的，名为“影子”的黑网，正在舒适的被窝里，做着瓜分盛宴的美梦。

　　他们正等着看，杜建邦如何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拿着他们“施舍”的钱，狼狈不堪地，去填补银行那个巨大的窟窿。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

　　这张由他们亲手编织，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绞杀大网，从一开始，网住的，就不是那只受伤的“病猫”。

　　而是他们自己。

　　一场雷霆万钧的，摧枯拉朽的，足以颠覆整个华夏商界格局的恐怖反击，即将在黎明时分，准时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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