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凶镜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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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拉长成粘稠的、冰冷的胶质。

  林默的呼吸滞在喉咙口,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死死攥着那面重新变得冰凉死寂的八卦镜。镜面对准床脚的阴影,那里,细微的窸窣声如同毒蛇爬过枯叶,令人头皮发麻。

  陈涛完全没察觉到这无声的恐怖对峙,他的注意力被王洋异常的姿势和声音吸引,担忧压过了那点刚升起的不安。他摸索着下了床,拖鞋蹭在地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朝着那片阴影走去。

  “王洋?你没事吧?是不是做噩梦了?还是摔着了?”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真诚的关切,在这鬼气森森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和……脆弱。

  “别过去!”林默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几乎破音。

  但已经晚了。

  陈涛的手已经快要碰到那片阴影。

  蜷缩着的“王洋”猛地抬起头!

  没有黑血流下,那双眼睛也不再是纯粹的漆黑窟窿,而是变成了一种浑浊的、死鱼肚子般的灰白,直勾勾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陈涛。它的嘴角再次咧开,但那弧度极其僵硬,像是有无形的线强行拉扯着肌肉,形成一个足以撕裂脸颊的、极端诡异的笑容。

  窸窣声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轻微的、从它喉咙深处发出的“嗬嗬”声,像是破风箱在艰难抽动。

  陈涛的手僵在了半空,离“王洋”的肩膀只有几厘米。他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那不是噩梦惊醒的迷茫,也不是摔痛后的呻吟。那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彻头彻尾的异常。眼前的室友,陌生得让人心底发毛。

  冰冷的寒意顺着陈涛的脊椎爬升,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宿舍里过分的低温,以及那无处不在的、让他汗毛倒竖的“安静”——一种压倒了所有寻常夜音的、不自然的死寂,虽然窗外楼内的各种异响仍在持续,但他的耳朵仿佛被什么屏蔽了,只能听到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

  “王…王洋?”陈涛的声音开始发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嗬嗬……”假王洋喉咙里的声音变调了,掺杂进一丝尖锐的、类似指甲刮擦玻璃的杂音。它灰白的眼珠机械地转动了一下,从陈涛身上,缓缓移到了后方严阵以待的林默身上。

  那目光……充满了冰冷的、非人的恶意,以及一丝……被刚才那抹金光灼伤后的忌惮?

  林默与那对灰白的眸子对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强迫自己站稳,将八卦镜更坚定地横在身前,尽管它现在冰凉沉寂,如同凡木。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对峙。

  那东西似乎权衡了一下。附身的宿主受了创伤,而眼前另一个鲜活的目标似乎更容易得手,并且……那个拿着镜子的人,让它本能地感到厌恶和一丝威胁。

  灰白的眼珠转动,重新聚焦回近在咫尺、惊疑不定的陈涛身上。

  “嗬——!”

  它猛地张大了嘴,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吐气声!

  一股肉眼可见的、淡薄了许多的黑气,如同冰冷的毒蛇,直扑陈涛面门!

  陈涛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恶臭猛地灌入鼻腔,瞬间冲上大脑。他眼睛猛地翻白,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就像被高压电流击中,一声没吭,软软地向后倒去。

  “陈涛!”林默惊骇失声。

  就在陈涛倒地的瞬间,那附身王洋的东西也像是被抽走了最后的力量,或者说,它主动放弃了这个暂时难以完全掌控且受损的宿主?

  王洋壮实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即如同断线的木偶,同样软倒下去,脑袋“咚”一声磕在床沿的铁架上,人事不省。

  那缕扑出的黑气并未消散,而是在空中扭动了一下,像是一缕有生命的阴影,迟疑地、贪婪地“望”了一眼倒地的陈涛,又忌惮地“瞥”了一眼林默手中的八卦镜,最终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不甘的嘶鸣,倏地一下钻入了地板缝隙,消失不见。

  宿舍里,那令人疯狂的百鬼喧嚣和冰冷恶意,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消散。

  窗外的路灯灯光似乎都明亮了一些,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正常的光影。

  声控灯因为之前的撞击声和倒地的声响,早就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照亮了狼藉的宿舍——倒在地上的陈涛,磕在床沿晕过去的王洋,以及站在原地、浑身冷汗、剧烈喘息的林默。

  结束了?

  至少,这一波突如其来的攻击,暂时结束了。

  林默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连忙伸手扶住旁边的书桌桌沿。虚脱感如同巨浪般拍打着他,不仅仅是法力耗尽,更是精神上的极度紧绷后的骤然松弛。

  他看了一眼手中沉寂的八卦镜。镜面光滑,映出他苍白失措的脸。刚才那瞬间爆发的金光,仿佛只是一个幻觉。但它救了他,也暂时逼退了那东西。

  龙虎山传承……原来并不完全是爷爷喝醉后吹嘘的故事。

  冰冷的现实如同地上的两人,沉重地摆在他的面前。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他先是快步走到陈涛身边,蹲下身试探他的鼻息。呼吸均匀,但额头冰冷,脸色苍白得像纸,眉头紧紧皱着,仿佛陷入了极深的噩梦。他又查看了王洋,情况类似,额角被磕碰的地方微微肿起,泛着青紫,人昏迷着,但生命体征平稳。

  那东西……似乎只是暂时离开,或者说是被八卦镜惊走,并没有造成更直接的物理伤害。但陈涛最后被那口黑气喷中的景象,让林默心头沉重,那绝不只是昏迷那么简单。

  他将两人费力地拖回各自的床上,盖上被子。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

  宿舍楼彻底安静了下来。正常的、深夜的安静。偶尔从远处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反而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仿佛刚才那地狱洞开、百鬼夜行的景象,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但林默知道不是。

  他走到窗边,向下望去。荔景苑宿舍区沉寂在夜色里,只有几盏路灯孤零零地亮着,没有任何异常。他又看向对面和旁边的楼宇,窗户大多漆黑,一切如常。

  刚才那番动静,难道整栋楼只有他一个人察觉?

  不,或许不是察觉,而是……只有他被迫“参与”了其中。

  他重新坐回自己的床边,目光落在手中的八卦镜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

  爷爷……

  镜中那一闪而过的、爷爷扭曲痛苦的脸,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龙虎山传人……祖传八卦镜……阴间裂缝……祖师魂灯……爷爷镇守……

  无数碎片化的信息在脑中疯狂碰撞。

  爷爷去年突然说要出远门访友,自此音讯全无。父母早逝,他是爷爷带大的,爷孙俩相依为命。爷爷平时就是个有点唠叨、喜欢喝点小酒、偶尔神神叨叨讲讲祖上捉鬼故事的老头,最大的念想就是盼他考上大学,走出山里,千万别再碰那些“封建迷信”的东西。

  甚至临走前,爷爷还特意叮嘱他,那面八卦镜是祖上传下来的老物件,带着算是个念想,但千万别瞎琢磨,更别学以前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好好读书才是正道。

  可现在……

  爷爷根本不是去访友!他很可能知道要发生什么,他是去……镇压那道裂缝?而那裂缝,就在他的孙子即将入读的大学宿舍楼下!

  祖师魂灯熄灭……爷爷失败了?甚至可能……遇害了?那张脸……

  林默不敢再想下去,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巨大的悲伤、恐惧、迷茫,还有一丝被至亲隐瞒和推向未知命运的愤怒,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但他知道他不能倒下。

  八卦镜的异常反应,刚才击退那邪祟的微弱金光,都证明了他身上流淌的血脉和这份传承,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那道裂缝只是被暂时惊退,远远没有被解决。那钻入地缝的黑气,昏迷不醒的室友,整栋楼地基下那翻滚的无边黑暗……一切都预示着,恐怖远未结束,甚至只是露出了冰山一角。

  他必须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重新拿起八卦镜,深吸一口气,尝试着再次将体内那丝微薄得可怜的法力注入其中。

  这一次,八卦镜毫无反应,依旧冰凉沉寂,仿佛只是一块普通的木头和青铜。

  是法力耗尽了吗?还是因为……危机暂时解除,它恢复了沉寂?

  林默回想起爷爷以前酒醉后零星提过的几句话——“……咱家这镜子,灵性着呢,遇强则强,遇弱则弱,邪祟当前自生感应,平平安安的时候嘛,嘿,就是块破木头……”

  他放下镜子,又尝试回忆那些强记下来的口诀手印,对着空气比划。除了感觉体内那点热流稍微活跃了一丝,再无任何神异现象出现。

  他苦笑一下。自己这点微末道行,恐怕连入门都算不上。刚才那一下金光,恐怕已经是超常发挥,加上八卦镜自身灵性的结果。

  靠他自己这点能力,想要探查那深藏地底的裂缝,甚至追寻爷爷的踪迹,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需要帮助。需要了解真相。需要找到知道内情的人。

  龙虎山?

  爷爷极少提及龙虎山本宗的事情,似乎与那边关系疏远,甚至有些讳莫如深。他只说他们是龙虎山一脉的旁支,很多代以前就离开了山门,世代隐居。他甚至连龙虎山具体在哪,现在是什么光景都不知道。

  学校?报警?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室友。怎么说?说闹鬼?说宿舍楼下是阴间入口?恐怕只会被当成精神病。

  巨大的无助感包裹了他。

  他走到王洋的书桌前,拿起那面普通的梳妆镜,犹豫了一下,再次尝试调动那点热流,汇聚于双眼。

  这是他小时候爷爷逼他练的“开眼”法门,说是能见常人所不能见,但他从未成功过,一直以为是爷爷骗小孩的把戏。

  这一次,或许是因为刚刚经历灵异冲击,或许是因为法力确实被激活了一丝,他感到双眼微微发热,视线中的景物开始有些模糊重叠。

  他咬着牙,持续坚持。

  几秒钟后,眼中的景象开始变化。

  昏黄的灯光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霾。空气中,飘浮着极其稀薄的、如同灰尘般的黑色絮状物,缓缓飘动。而倒在地上的陈涛和王洋身上,尤其是口鼻处,缠绕着几缕更为明显的、细丝般的黑气,正缓缓试图钻入他们的七窍。

  而地面之上,尤其是那邪祟消失的缝隙处,残留着一种粘稠的、令人不适的“痕迹”,颜色比周围的“灰尘”更深,几乎像是泼洒在地上的、干涸的污血,散发着微弱的恶意。

  这就是……气?煞气?残留的邪气?

  林默心头一沉。看来那东西虽然退了,但影响还在,并且仍在缓慢地侵蚀昏迷的室友。

  他再看自己身上,只有一层微不可见的、极其淡薄的白光,大概是那点可怜的法力自行护体。

  看来,这条路或许能走通。虽然现在能力低微,但至少,他有了一个观察和感知异常的方向。

  天快亮了。

  窗外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宿舍楼里开始传来一些细微的、正常的声响——水房的流水声,隔壁宿舍的闹铃声,有人早起走动的脚步声。

  新的一天开始了。

  但对于林默来说,世界已经彻底颠覆。

  他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又看了看手中沉寂的祖传八卦镜,再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室友,最后,目光落在地板上那常人看不见的、污秽的邪气残留上。

  恐惧依旧在,迷茫更深。

  但一股极其微弱的、却异常坚韧的决心,从那片冰冷的混乱和恐惧中慢慢滋生出来。

  他必须活下去。

  他要搞清楚这一切。

  他要找到爷爷。

  无论那裂缝之下,等待着的是什么。

  他轻轻摩挲着八卦镜冰凉的镜面,低声自语,既像是发誓,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不管你是什么……我都会弄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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