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风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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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府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在崔敦礼身后紧紧闭合,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天光,也仿佛隔绝了他身为博陵崔氏家主最后的体面。府内死寂得可怕,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
崔敦礼靠在冰冷的紫檀木榻上,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败风箱般的嗬嗬声。
朝堂上的惨败、当街受辱的奇耻、尤其是皇帝那句“朕意已决”的冰冷裁决,如同无数把淬毒的匕首,反复凌迟着他残存的生命力。
老管家跪在榻前,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巾帕擦拭着他枯槁灰败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即将碎裂的瓷器。
“老爷…您…您千万保重身子啊…”
老管家声音哽咽,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威震朝野的家主,如今只剩下一具被愤怒和绝望掏空的躯壳,心痛如绞。
崔敦礼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动了一下,死死盯住房梁上繁复的藻井,那里雕刻着博陵崔氏累世荣耀的象征。
他的嘴唇哆嗦着,发出微弱却如同诅咒般的声音:
“…李…承…乾…毁我…千年根基…此仇…不共…戴天…”
每一个字都耗尽他残存的气力,带着刻骨的怨毒,
“…老夫…不行了…但崔家…不能…亡!”
他枯瘦如柴的手猛地抓住老管子的手腕,力道之大,让老管家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那手指冰凉刺骨,如同鹰爪。
“去…去请…二爷…崔…崔仁师…”
崔敦礼眼中回光返照般爆发出最后的疯狂与决绝,
“还有…联络…联络…漠北…告诉他们…风…来了!按…按…备用…计…行事!”
他急促地喘息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异响,如同濒死的野兽最后的嘶鸣,
“…告诉…崔仁师…崔家…存亡…在此一举…不惜…一切…代价!毁掉…李承乾!毁掉…那本该死的…《氏族志》!”
说完,他猛地一挺,随即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下去,只剩胸口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起伏,眼睛却死死瞪着,空洞地倒映着藻井上冰冷的雕花。
“老爷!老爷!”
老管家惊恐地呼唤,涕泪横流。
他知道,家主的生命之火,已然熄灭。
但那双不肯瞑目的眼睛和那句“风来了”的遗命,却如同无形的枷锁,沉沉压在了所有崔氏核心子弟的心头。
一场以家族存续为名、裹挟着千年门阀最后疯狂的反扑,在崔敦礼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瞬间,悄然启动。
阴冷的暗流,开始向着帝国的北疆悄然涌动。
东宫。
灯火通明。
连日的高强度运转,让这大唐权力的副神经中枢也显出一丝疲惫。
算筹的噼啪声稀疏了不少,堆积如山的账册虽未清空,但已被整理得井井有条。
薛仁贵百无聊赖地擦拭着他那柄从不离身的佩刀,嘴里嘟囔着:
“这账本总算是快见底了…再对着这些弯弯绕绕的玩意儿,俺这双能射穿铁甲的眼睛,怕是要变成斗鸡眼儿了…”
裴行俭伏案疾书,处理着各地汇总上来的吏治简报。
得益于《氏族志》原则的强力推行和那批寒门官员的迅速就位,许多积弊正被快速清理,效率前所未有。
他脸上带着一丝久违的轻松:
“薛蛮子再忍忍,殿下布局深远,经济根基打牢了,吏治理顺了,这大唐的筋骨才算真正硬起来。到时候,有的是真刀真枪让你过瘾。”
李承乾站在巨大的《大唐疆域图》前,目光沉静地扫过帝国辽阔的北疆。
那里,代表突厥诸部的狼头标记,如同阴影,盘踞在边境线上。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幽州、云州、朔方几个关键的军镇节点。
崔敦礼那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恶毒诅咒,如同冰冷的蛇,始终盘踞在他心底。
他知道,那位老对手临死前,绝不会甘心失败。
风,会从哪里来?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得近乎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的低吼:
“紧急军情!让开!陛下让我要立刻面见太子殿下!”
守门的东宫侍卫显然认得来人,并未阻拦。
一个身披风尘、甲胄上还沾着干涸泥点、满脸疲惫焦灼的军士,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进来!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卷染着暗红色火漆印记的羊皮筒!
“殿下!朔方道八百里加急军报!”
那军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带着长途奔波的极度疲惫和难以掩饰的惊惶,
“是…是程处默将军亲笔!”
薛仁贵擦刀的手猛地顿住,豁然起身!
裴行俭也瞬间放下笔,目光如电般射向那军士手中的羊皮筒!
程处默,程咬金之子,如今坐镇朔方,是北疆防线上的悍将!
他的八百里加急!
李承乾霍然转身,眼中锐光一闪:
“呈上来!”
薛仁贵一个箭步上前,劈手夺过羊皮筒,拧开盖子,抽出里面卷得紧紧的军报,飞快地扫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殿下!出事了!”
薛仁贵的声音带着震惊和压抑不住的怒火,他将军报递给李承乾,语速极快,
“程处默急报!五日前,突厥阿史那部族首领贺鲁,亲率三千精锐狼骑,突然绕过我军重点布防的阴山隘口,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云州外围的丰宁镇!烧杀抢掠一番后,掳走数百边民和大量牲畜,又迅速遁入漠北深处!”
“三千狼骑?绕过阴山隘口?”
裴行俭眉头紧锁,立刻起身快步走到巨大的北疆地图前,手指迅速点划,
“阴山隘口是程处默经营多年的铁闸,地势险要,布防严密,突厥大队人马绝不可能无声无息绕过!除非…”
他猛地抬头,看向李承乾,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除非他们走的,是那条只有极少数人知晓的、早已废弃百年的‘野狐径’!而且,行动时间、路线精准得诡异!像是有人提前给他们画好了地图,敞开了大门!”
李承乾已经迅速看完了军报。
程处默的字迹狂放不羁,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深深的忧虑。
军报中除了描述突厥人袭扰的详情,更在最后,用加重的笔迹,写下了他的判断和疑虑:
“…末将星夜提审俘获之突厥伤兵,严加拷问。据其供称,此番袭扰,非为大规模南侵试探,实乃受一‘中原贵人’重金所雇,意在制造恐慌,扰乱边境!更言其部族与云州、幽州方向某几位‘将军’,素有‘皮货马匹’往来…末将细查近半年云州、幽州驻军将领调动名录,其中云州别将王浚、幽州司马赵元楷二人,其妻族…皆出博陵崔氏旁支!此二人近期行为亦有异常,频频以巡边为名,深入边境非防区…突厥此番精准绕行,疑点重重!末将斗胆推测,恐有内鬼暗通款曲,引狼入室!事态紧急,恐非孤例!请殿下速断!丰州总管程处默,叩首急奏!”
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李承乾的心上!
中原贵人?
重金所雇?
制造恐慌?
扰乱边境?
皮货马匹往来?
博陵崔氏旁支?!
崔敦礼临死前那一声“风来了”的嘶吼,瞬间与军报上冰冷的文字重叠!
那不是诅咒!
那是丧心病狂的反扑信号!
“砰!”
薛仁贵一拳狠狠砸在旁边坚硬的紫檀木案几上,坚硬的木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双目赤红,如同被激怒的雄狮,怒吼声响彻殿宇:
“崔家!又是崔家这帮狼心狗肺的杂碎!朝堂上斗不过殿下,就他娘的勾结外敌!引突厥狼崽子来祸害自家百姓?!丰宁镇!那是几百条人命啊!畜生!真他娘的连畜生都不如!”
裴行俭的脸色也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地图上云州和幽州的位置,声音冰冷刺骨:
“王浚…赵元楷…这两人,末将有印象!皆是崔氏用大笔嫁妆硬塞进军中的纨绔子弟!平日就骄纵跋扈,治军松弛!没想到,他们竟敢丧心病狂至此!勾结突厥,祸乱边疆!这已不是内斗,这是叛国!”
他猛地转向李承乾,眼中闪烁着睿智而决然的光芒:
“殿下!程处默将军的担忧绝非空穴来风!突厥阿史那贺鲁部此次行动,规模虽不大,但时机精准,行动诡异,背后必有更大图谋!这更像是试探!试探我们的反应,试探边境的漏洞,甚至…试探那些被崔家渗透的边将,究竟能走到哪一步!若我们不立刻以雷霆手段斩断这只黑手,掐灭这引狼入室的毒焰!后续必有大患!丰宁镇的惨剧,恐怕只是开始!”
裴行俭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上前一步,对着李承乾深深一揖,声音低沉却带着金铁交鸣般的铿锵:
“殿下!‘风’已至北疆,欲摧我栋梁!然风起于青萍之末,亦当止于草莽之间!突厥贺鲁部不过是急先锋,真正搅动风云的黑手,还藏在我大唐境内,藏在那几个被崔氏腐蚀的败类身后!”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仿佛穿透了殿宇的重重阻隔,直抵那片广袤而危险的漠北草原,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该让那些藏在漠北的‘老兄弟们’,做出最后的选择了! 是继续在泥潭里打滚,等着被清算,还是抓住这最后一次机会,用行动证明,他们的血,还没凉透!他们的刀,该砍向真正的敌人!”
“草原上的狼群,最怕的不是猎人的弓箭,而是狼群内部的背叛!”
裴行俭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
“臣请命,亲赴北疆!一面以雷霆之势,按律处置王浚、赵元楷等叛国败类,清除内患!一面,联络那些尚存一丝血性的‘老兄弟’!给他们一个机会,一个戴罪立功、重返大唐的机会!让他们去告诉贺鲁,告诉所有蠢蠢欲动的豺狼——”
他目光如刀,锐利地刺向地图上那片象征着危险的区域:
“引狼入室者,必先被群狼撕碎!背叛大唐者,天涯海角,永无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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