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文德军令

　　文德元年（公元888年）仲秋，钱镠处理完越州事务，将浙东七州的民政初步安排妥当后，便马不停蹄地返回了他的大本营——润州。此刻，他面对的首要难题并非北面苟延残喘的杨行密，而是如何消化那数量惊人、来源复杂的庞大降卒。十二万张嗷嗷待哺的嘴，十二万颗可能躁动不安的心，处理得好，是横扫天下的资本；处理不好，便是足以焚身的滔天烈焰。

　　未及歇息，便立即于节度使府正堂召集核心文武，商议处置十二万降卒及整军事宜。堂内气氛肃穆，屠环智、李振、王荒、杜建徽、王彦章、周繇、罗隐、沈崧、陈璋等人等人分列左右。

　　钱镠端坐主位，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稳而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今日召诸公前来，只议一事：如何整军。”

　　他略作停顿，让这两个字的重量沉入每个人心中，而后继续道：

　　“我军新胜，纳降甚众。此间不乏骁锐之士，然来源纷杂，心思未定。强驱之，恐生内变；散置之，则徒耗粮饷，难成战力。”

　　“本王要的，是化他人之兵，为我钱镠之军；是让这些新附之力，尽数融入我镇海军肌体骨血之中，使我大军规模、战力，皆更上一层楼！”

　　“此乃立足当下，更是图谋长远之根基。诸位，畅所欲言吧。”

　　王荒率先出列：“主公，此十二万降卒，当速速整编，充实各军，尤其是主公铁林军当选最精锐悍卒充任，如此我军增至近三十万，天下何处不可夺取。”

　　周繇闻言，眉头紧锁，持笏反对：“王将军所言，虽是强军之道，然则十一万人悉数编入行伍，粮秣何来？器械何出？骤然膨胀，恐指挥不灵，反受其累。不若择其精锐少量补充，余者或屯田，或遣散，方是稳妥。”

　　李振轻咳一声，缓言道：“周书记虑其冗，王将军求其强，皆有其理。不若分级处置：择其最骁锐者充亲卫，次者补牙军，再次者编外镇，另设一营田军，专司屯垦、辎重及训导新卒。然，外镇、营田亦需定其规制，设官分职，方能井然有序。”

　　屠环智作为军方代表，沉声道：“李先生之策甚善。主公铁林军有六千，当从九万外镇兵以及十二万俘虏中选择最精锐的勇士，将此军扩至万人以上；”

　　“牙军本有四军共四万人，当进行扩充，我意将外镇兵中有功、精锐士卒抽调以及从俘虏中挑选，将牙兵扩大至四大军团，每军两万人，设都知兵马使统领，分前后左右四厢，每厢设厢都指挥使统领，共八万人。”

　　“外镇兵经过拣选之后肯定有大量空缺，加上俘虏应该还剩下十四万余人，然后俘虏从中筛选补齐缺口，并将外镇兵扩大至十万人。分五个军，也分为四厢，编制与牙军同例。”

　　“最后剩余的四万余人在进行拆分，分出来两万身体稍弱但有一定技艺者专门作为辎重军，最后两万余作为营田军，负责地方治安和集体耕作，编制同上，也当设都指挥使，下分数厢，以便管理调遣。”

　　杜建徽、王彦章等将领亦纷纷附和。

　　钱镠静听众人议论，手指在桉几上轻轻敲击，片刻后，霍然起身：“诸公之议，吾已明了。分级处置，明定章程，正合吾意。即刻拟令！”

　　翌日，一道道盖有东南诸道行营都统、镇海军节度使钱镠大印的整编军令，自润州发出，通行各军：

　　设立“行营整训招讨司”，以屠环智为总管，李振、王荒为副总管，杜建徽率三千铁林军负责具体挑选；

　　整训司在各大营区设立“五考关”，所有军士及俘虏需逐一通过。

　　1. 核籍关：核对姓名、年龄、籍贯、原属部队。此为“定性”，分清来源。

　　2. 膂力关：开硬弓、举石礅、负重行走。此为“测力”，选拔猛士。

　　3. 技艺关：演练刀矛、骑射、弩机。此为“评技”，区分兵种。

　　4. 耐疾关：披甲长途行军，观其纪律与耐力。此为“察志”，淘汰孱弱。

　　5. 问询关：由文吏面试，考察反应、口齿及有无特殊技能（如筑城、医理、识水文）。此为“辨智”，发掘人才。

　　所有考核完毕，张榜公布。以全新的“锋锐、上锐、健卒、屯健、辅役、荣退”六等定终身。

　　锋锐：入铁林军，享超格军饷，家属有田宅赏赐。

　　上锐：入牙军，享全份军饷，家属有田亩赏赐。

　　健卒：入外镇军，为标准待遇，有功即赏。

　　屯健：编入营田军，负责地方治安及耕作种田，随时补充镇兵减员。

　　辎重：身体略差但有技艺者入辎重军或工匠营。

　　荣退：老弱病残者，发放田亩退养。

　　十月二十五日，钱镠再次召开会议，由李振汇报具体选卒情况。

　　“主公。”李振走到堂中，从袖中取出一卷裱糊整齐的绢册，双手奉上供钱镠阅览，“行营整训招讨司，差事已毕。二十万人，整编完毕。此为新军籍册总目，请主公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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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时掏出副本向在会众人宣读：

　　“经‘五考关’核定，共得六等，以定终身，以明尊卑：”

　　“其一等，‘锋锐’。”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

　　“定额一万二千。此乃‘五考’皆得‘极优’之选，万中无一之虎贲！非但膂力、技艺、耐疾冠绝三军，更需忠心赤诚，历经死战考验。今已充为主公亲卫，号‘铁林军’。甲胄、战马、俸禄皆享超格，见官不拜，荣及全家。此乃主公手中之戈，破敌之锋锐！”

　　“其二等，‘上锐’。”

　　“定额八万。此乃‘五考’得四优一良之悍卒，军中千里挑一的健儿。分为四军，即为牙兵。享全额军饷厚禄，乃征战之主力。此八万儿郎，乃主公麾下之刃，所向披靡之上锐！”

　　“其三等，‘健卒’。”

　　“定额十万。此乃‘五考’得三优二良之锐士，筋骨强健，技艺娴熟。分隶各外镇军，为四方屏藩。享标准军饷，勇毅善战者，可依制升补。此十万之众，乃我军之坚盾，守土安民之健卒！”

　　“其四等，‘屯健’。”

　　“定额三万。此乃体力中平而耐性佳，或技艺平平却略通农事者，评定多在‘良’、‘中’之间。亦兵亦农，号为营田军。半训半耕，享半俸，所垦之田，三成归己，如有战功，亦可依制升补。此三万众，乃我军之根基，寓兵于农之屯健！”

　　“其五等，‘辎重’。”

　　“定额二万。此乃体力、技艺稍逊，却心细或有营造、转运等专长之卒。司职转运、工筑、匠作，为大军血脉。享半俸，专精技艺者另有赏赐。此二万人，乃保障我军往来驰骋之筋络。”

　　“其六等，为‘荣退’。”

　　李振合上册籍，语气转为庄穆。

　　“经‘五考’核验，一万四千老弱病残，确不堪战阵。已尽数优抚退役。按其军功、伤情，分赐钱帛田宅，令其得以荣归故里，安度余生。此举，非为弃之，实为仁政，昭示主公恩德，亦安在役二十万将士之心。”

　　“好，六十日……”他嘴角微微扬起，看向李振、王荒、屠环智三人，“辛苦诸公了。”

　　接着钱镠拿出已经准备好的名册，让李振继续宣读；这次是确定军号、主将、职衔、以及首批驻地：

　　“镇海、义胜、淮南节度使、宣歙观察使、彭城郡王令：

　　兹定各军员额职司，尔等其谨守毋怠。

　　其一：整编铁林军一万两千人，不设主将，分左、前、右三厢，每厢四千人。以杜建徽为左厢都指挥使，钱传璟为前厢都指挥使（挂职），钱辰为前厢副都指挥使（主管），杜建徽为右厢都指挥使；

　　其二：整编牙兵八万，分四军，军号天雄军、神武军、胜捷军、威远军；每军设都知兵马使一员，分前后左右四厢，每厢设都指挥使一员。

　　以屠环智为天雄军都知兵马使，驻润州；

　　以刘孟安、刘建锋、徐及、钱镒为天雄左厢、天雄前厢、天雄右厢、天雄后厢都指挥使；

　　以成及为神武军都知兵马使，驻杭州；

　　以高彦、马殷、安仁义、吴文举为神武左厢、神武前厢、神武右厢、神武后厢都指挥使；

　　以王荒为胜捷军都知兵马使，驻宣州；

　　以钱固、顾全武、台蒙、马賨为胜捷左厢、胜捷前厢、胜捷右厢、胜捷后厢都指挥使；

　　以李神福为威远军都知兵马使，驻升州（原江宁，后续会交代）；

　　以汪武、李简、裴宏、周本为威远左厢、威远前厢、威远右厢、威远后厢都指挥使；

　　其三：整编镇兵十万，分五军，军号常胜军、归德军、德胜军、义胜军、破虏军；每军编制与牙兵相同。

　　以王荣为常胜军都知兵马使，驻苏州、湖州；

　　以文禹为常胜军都虞候兼左厢都指挥使；以朱褒、邱仁旦、李师悦为常胜军前厢、右厢、后厢都指挥使；

　　以朴正雄为归德军都知兵马使，驻池州、歙州；

　　以吴公约为归德军都虞候兼左厢都指挥使，以孙琰、王永、辛可周为归德军前厢、右厢、后厢都指挥使；

　　以钱穆为德胜军都知兵马使，驻衢州、婺州；

　　以陈晟为德胜军都虞候兼左厢都指挥使，以康暀、沈夏、方永珍为德胜军前厢、右厢、后厢都指挥使；

　　以杜棱为义胜军都知兵马使，驻庐州、舒州；

　　以钱威（钱镠贩盐时的部下）为义胜军都虞候兼左厢都指挥使，以瞿章、李遇、王绾为义胜军前厢、右厢、后厢都指挥使；

　　以阮结为破虏军都知兵马使，驻处州、温州；

　　以秦裴为破虏军都虞候兼左厢都指挥使，以张仁方、胡杲、赵彝为破虏前厢、右厢、后厢都指挥使；

　　各地牙兵都知兵马使加镇遏使衔，如李神福兼升州镇遏使，各地镇兵都知兵马使加防御使衔，如钱穆兼衢州防御使，如驻地在润州则不加衔。

　　其四：整编营田军三万，设营田都督三员，分左中右三军，以徐绾、凌文举、钱余（以前贩盐的时候叫赵余）充任都督，于越州、明州且耕且训；

　　其五：整编辎重军二万，改名飞挽（音同晚）军，设左军、右军都督各一员，以许再思，王成（以前贩盐的时候叫赵成）充任都督，军驻卞城，遇战事依令施行。

　　其六：水师及外海军：靖湖军招募扩充一万五千人，改军号靖江军，以石麻为靖江军都知兵马使，分左前右三厢，以司马福、马筠（马绰堂弟）、金涛（朴正雄在清海镇时的副将）为左厢、前厢、右厢都指挥使。

　　琉球岛南海舰队扩军至一万五千人，改军号横海军，以马绰为横海军都知兵马使，分左前右三厢，以何逢、张帆、王寿（王洪之子）为左厢、前厢、右厢都指挥使。

　　琉球岛澎州府镇兵扩军至一万五千人，改军号锐武军，以马绰兼任锐武军都知兵马使，分左前右三厢，以鲍军福、吴仲忻（钱镠的小舅子）、刘浚（刘孟安之子）为左厢、前厢、右厢都指挥使。

　　令到之日，即刻履任！

　　各宜砥砺部伍，勤修职事。城池府库，务须严整；斥堠烽燧，不可稍懈。军中以信义为本，法令为先。建功者，虽微必赏；犯令者，虽亲必诛。

　　时势多艰，正当君臣同心之际。望诸君各展雄才，共扶大业，使两浙生灵得安，吴越基业永固。

　　各自勉旃，勿负本王！

　　【彭城郡王 钱镠 印】

　　文德元年 冬十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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