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葛从周夺泽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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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汴州,东平王府邸深处。

  丝竹管弦之音刚从一座精巧的亭阁中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慵懒而暧昧的寂静。朱温斜倚在锦榻之上,只穿着宽松的寝衣,胸膛微微起伏,额角还带着一丝放纵后的细汗。两名仅着轻纱、身姿曼妙的年轻妾室脸颊绯红,眼波流转,正小心翼翼地替他揉捏着有些发软的双腿。

  北线泽潞大捷的消息像一剂最猛烈的春药,让这位日渐权重、却也日渐焦躁的枭雄欣喜若狂。占据泽潞,便扼住了河东李克用的咽喉,其战略意义远超夺取一城一地。这巨大的喜悦需要宣泄,而在他看来,最直接的方式便是征服与占有,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帷帐之内。

  “哈哈哈!葛从周、氏叔琮,真乃吾之肱骨!李克用,我看你这独眼龙还能嚣张几时!”朱温志得意满,大手在身旁妾室光滑的脊背上摩挲着,引得那女子一阵娇嗔。

  他兴致极高,白日宣淫,在这温柔乡里折腾了半晌,直到感觉腰膝酸软,才意犹未尽地唤来近侍搀扶。在两个小宦官小心翼翼的架扶下,他脚步略显虚浮地走出了这弥漫着浓郁脂粉香气的内宅,回到处理军政要务的前殿。

  坐在宽大的胡床上,朱温长长舒了口气,接过内侍奉上的一杯冰镇蔗浆,一饮而尽。那冰凉的甘甜滑入喉咙,稍稍驱散了身体的燥热和疲惫。他眯着眼,回味着北线的胜利,也回味着方才的旖旎风光,只觉得天下之事,尽在掌握。

  时间回溯到半月之前。太行山麓,旌旗招展,杀气盈野。

  汴军大营,中军帐内。

  葛从周与氏叔琮对坐于沙盘之前。葛从周年纪稍长,面容沉静,目光深邃,如同古井无波,却自有运筹帷幄的气度。氏叔琮则正值壮年,虬髯虎目,身形剽悍,浑身散发着锐不可当的锋锐之气。这一静一动,一稳一悍,正是朱温选将的绝妙搭配。

  “叔琮,此次进攻,关键在于‘声东击西’。”葛从周的手指在沙盘上划过,“我率四万大军,大张旗鼓,进逼泽州城下,做出主攻姿态,务必吸引李克恭的全部注意力,乃至让潞州的守军也以为我军意在泽州。”

  氏叔琮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从周兄放心,你这边声势越大,我那边动手就越方便。两万儿郎早已憋足了劲,就等奔袭潞州,给那李军剺(注:李克恭部下)来个瓮中捉鳖!”

  “潞州虽较泽州偏远,防御或许稍疏,但亦不可轻敌。”葛从周叮嘱道,“关键在于快、狠、准!一旦拿下潞州,泽州便是孤城,李克恭军心必乱。”

  “我省得。”氏叔琮重重点头,“火箭破障,细作内应,里应外合,必以雷霆之势,一日下城!”

  计议已定,次日,汴军兵分两路。

  葛从周率领四万大军,浩浩荡荡,旌旗遮天蔽日,鼓噪而进,直扑泽州。沿途广布斥候,大造声势,生怕昭义军不知道他葛从周的主力来了。大军抵达泽州城下,并不急于猛攻,而是深沟高垒,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每日派兵到城下挑战,锣鼓喧天,做出了一副长期围困、志在必得的架势。

  泽州刺史、昭义军节度使李克恭(李克用族弟)闻报,又惊又怒。他性情暴戾,自负勇力,见汴军如此嚣张,几次想要出城迎战,都被部下劝住。

  “节帅,汴军势大,葛从周老谋深算,此乃诱敌之计,万万不可出城啊!”

  “是啊,节帅,我等只需紧守城池,等待晋王援兵即可!”

  李克恭看着城外连绵的营寨和耀武扬威的汴军,气得暴跳如雷,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下令严守四门,多备滚木礌石,同时连连派出信使,向太原的李克用和潞州的守将告急求援。

  就在泽州被葛从周大军吸引全部目光之时,氏叔琮亲率两万精锐,人衔枚,马裹蹄,偃旗息鼓,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借助太行山余脉的掩护,绕开大道,沿着崎岖小径,昼夜兼程,直扑昭义镇的核心腹地——潞州。

  这支奇兵行动极其隐秘,速度极快。待到潞州守军隐约察觉不对时,氏叔琮的大军已然兵临城下!

  潞州城头,守将李军剺望见城外突然出现的汴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汴军?哪里来的汴军?葛从周不是在围攻泽州吗?”他惊骇莫名,仓促下令关闭城门,全军登城防守。

  但氏叔琮根本不给敌人任何喘息之机。

  “攻城!”

  随着氏叔琮一声令下,汴军如同潮水般涌向潞州城墙。不同于葛从周的围而不攻,氏叔琮的打法狂暴而直接。

  “火箭营,上前!”

  数千弓弩手越众而出,箭头裹着浸满火油的麻布,点燃之后,形成一片恐怖的流星火雨,铺天盖地地射向城头和李军剺身后的城内!

  “咻咻咻——!”

  带着凄厉呼啸声的火箭落入城中,瞬间引燃了木质结构的望楼、民居和仓廪。时值初夏,天干物燥,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开来。城头上守军被烟熏火燎,阵型大乱,更要命的是,城内百姓惊慌失措,哭喊声、奔跑声、房屋倒塌声混成一片,守军的士气受到了致命的打击。

  “不要乱!顶住!放箭!扔滚木!”李军剺声嘶力竭地呼喊,试图稳定局势。

  然而,真正的致命一击来自内部。

  就在守军注意力被城外猛攻和城内大火吸引之时,几名早已被汴军细作重金收买、或心怀异志的昭义军低级军官,带领着数十名心腹,突然发难!他们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守卫城门洞的士兵,奋力砍断粗重的门闩,合力推开了沉重的潞州北门!

  “汴军弟兄们!城门已开!杀啊——!”内应们挥舞着血淋淋的战刀,高声呼喊。

  一直在等待信号的氏叔琮见状,眼中凶光大盛,长刀向前一挥:“天助我也!儿郎们,随我杀进城去!破潞州,就在今日!”

  “杀——!”

  蓄势已久的汴军精锐发出震天动地的呐喊,如同决堤的洪流,从洞开的北门汹涌而入!

  城门失守,内应作乱,大火焚城……一连串的打击彻底摧毁了潞州守军的意志。李军剺组织起的几次抵抗,在如狼似虎的汴军面前显得苍白无力。他本人也在乱军中被氏叔琮麾下一员骁将斩于马下。

  主将战死,守军彻底崩溃,或降或逃。

  从氏叔琮发动总攻,到汴军完全控制潞州城,果真如战前所谋,仅仅用了一日时间!这座昭义镇的核心坚城,便易主汴军。氏叔琮当即下令扑灭大火,镇压百姓,清点府库,并迅速派出快马,向围攻泽州的葛从周和远在汴州的朱温报捷。

  泽州城下,葛从周很快就接到了氏叔琮“潞州已克”的捷报。他沉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赞许的笑容。他知道,破泽州的时机,到了。

  他并未立刻强攻,而是将潞州被攻克、李军剺战死的消息,用弓箭射入城中,并派嗓门洪亮的士兵日夜在城外呼喊。

  “潞州已破!尔等外无援兵,内无粮草,死守孤城,唯有死路一条!”

  “李克恭暴虐,克扣军饷,虐待士卒,尔等何必为他卖命?”

  “东平王仁德,降者不杀,有功者赏!”

  这些话语,如同无形的利箭,精准地射中了泽州守军本已惶惶的人心。潞州失陷的消息证实了他们的最大恐惧——后路已断,援军无望。而葛从周散播的关于李克恭暴戾的言论,更是激起了底层士兵和部分军官的强烈共鸣。

  李克恭本就不得军心,此刻面临绝境,更是疑神疑鬼,对手下将领动辄打骂,甚至以通敌之名处死了几名劝他考虑投降的幕僚。这进一步加剧了军中的离心倾向。

  动摇的军心,最终催生了叛乱的火焰。

  昭义军牙将冯霸,素来对李克恭不满,且颇有野心。在汴军细作的暗中接触和重利许诺下,他看到了改换门庭、博取富贵的机会。潞州失陷的消息和葛从周的心理攻势,成了压垮他犹豫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夜,冯霸纠集了一批同样对李克恭心怀怨恨的心腹死士,假借巡城之名,突然发难,直扑节度使府邸。

  “冯霸,你要造反吗?!”李克恭从睡梦中惊醒,仓促持刀抵抗。

  “李克恭!你残暴不仁,致有今日!我等已投东平王,借你头颅一用!”冯霸狞笑着,挥刀猛攻。

  府邸内爆发了激烈的厮杀。李克恭虽勇,但事发突然,身边亲信不多,很快就被冯霸等人乱刀砍死。

  冯霸提着李克恭血淋淋的首级,带领部下登上城头,将首级掷于城外,并大声呼喊:“泽州守将冯霸,已诛杀暴虐之主李克恭!愿献城归顺东平王!望葛将军信守诺言!”

  城外的葛从周早已接到内应消息,做好了准备。见到城头变故和掷下的首级,他立刻下令:“全军戒备,前军入城!”

  汴军阵型变动,一队队士兵保持着警惕,缓缓向洞开的城门靠近。确认无诈后,大军才有序开进泽州城。

  由于冯霸的兵变和献城,葛从周率领的四万汴军,几乎兵不血刃,便进驻了这座原本需要付出巨大代价才能攻克的坚城。泽州,遂定。

  捷报传至汴州,朱温心花怒放。他立刻下达新的命令:

  “传令葛从周,潞州乃战略要冲,直面河东兵锋,着其即刻北上,进驻潞州,统筹北线防御!氏叔琮所部两万人,划归其麾下。葛从周智勇兼备,有四万大军在手,足可保潞州万无一失!”

  “令氏叔琮,分兵一万留守泽州,巩固防务,清剿残敌。其本人率剩余一万精锐,即刻返回汴州复命!”

  命令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北线。

  葛从周接到命令,毫不耽搁。他留下部分兵力协助冯霸稳定泽州,自己则带着主力,以及氏叔琮拨付的两万兵马,共计四万大军,迅速北上,进驻潞州。他仔细勘察地形,修复加固城防,布置烽燧斥候,将这座河东门户经营得铁桶一般,静候着可能来自李克用的报复。

  而氏叔琮,则在安排好泽州留守事宜后,带着一万得胜之师,押解着部分缴获的战利品和重要俘虏,旌旗招展,凯旋班师,朝着汴州方向迤逦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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