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汴西大战

　　次日，马绰并未如昨日所言继续挑战。钱镠调整了部署，意在轮战练兵。他调上了另一支主力——神勇军。这支军队最初骨干多源朱温旧部，经多次整合、轮戍，如今的神勇军其士卒反而多为南方人。钱镠有意借此硬仗，磨练麾下各军，为未来更宏大的北进图谋夯实基础。

　　此番出阵主将为朱瑾，这位与朱温有血海深仇的原天平节度使，憋着一股雪耻的烈焰。他率领三万镇兵出营，其中两万是神勇军，另一万则是北方人较多的效节军。大军再次开赴汴水西岸那片开阔地，旌旗招展，气势如虹。

　　朱温在营中望见吴军又来，且规模不小，决心不再被动挨打。他派大将李思安率三万人马早早出营，背靠营寨列阵，准备野战。然而，当了望兵禀报，对面帅旗上是一个醒目的“朱”字，并确认是朱瑾亲临时，朱温瞬间无法淡定了。昔日未能彻底铲除的祸患，今日竟敢在阵前耀武扬威，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好个朱瑾！今日定叫你有来无回！”朱温怒从心头起，临时改变计划，下令再增兵三万出营！他本人也按捺不住，除留万余人坚守大营外，亲自披挂上阵，于中军竖起梁王大纛，誓要一举击溃当面之敌。

　　对岸钱镠见朱温营门洞开，兵马源源不断涌出，规模远超预期，心知朱瑾的出现彻底激怒了朱温，战事已不可避免地从消耗战升级为决战。他当机立断，命马绰留守大营，自己则亲率李神福统领的三万牙军精锐，迅速渡过浮桥，与朱瑾军会合。

　　霎时间，汴水西岸，双方主力尽出，战云密布！吴军方面，钱镠亲临，总兵力逾六万；朱温亦倾巢而来，兵力接近七万。一场决定中原霸权归属的超级会战，一触即发。

　　两军各自摆开庞大战阵：

　　吴军：李神福率三万牙军精锐为中军核心，坚如磐石；朱瑾与阎宝、李遇、顾全武等将，分率神勇军、效节军为左右两翼，如雄鹰展翅。

　　梁军：朱温将最精锐的数万中军置于自家麾下，准备亲自冲击吴军核心；李思安等部分列左右，阵势厚重。

　　大战前夕，朱温尚存一丝幻想，试图不战而屈人之兵。他派使者至吴军阵前，高声道：“吴王！若能就此退兵，徐、宿二州，本王可暂不收回，沂州、密州亦可割舍！本王愿将爱女嫁与吴王，自此梁吴结为姻亲，划淮而治，南北共分天下，岂不美哉？”

　　钱镠闻之，朗声大笑，回应响彻阵前：“梁王美意，孤心领了！嫁女不必，梁王仅长孤两月，孤可不想凭空矮了辈份。若梁王愿弃械来降，孤必效杨行密之例相待，梁王爵位亦可保留。至于儿女亲家，孤之子已成年，正可娶梁王之女，如此方是正道！”

　　此言一出，朱温气得几乎吐血。让他投降？简直是奇耻大辱！“钱镠小儿，安敢如此！众将听令，给本王杀——！” 最后的和平希望彻底破灭。

　　辰时，两军阵中同时响起震天动地的战鼓与号角！庞大的军阵如同苏醒的巨兽，开始缓缓向前移动，最终加速，化作两股汹涌澎湃的铁血洪流，轰然对撞！

　　中军的厮杀最为惨烈。李神福的牙军与朱温的汴梁精锐，如同针尖对麦芒，都是双方最骄傲、最善战的部队。战斗一开始便进入了白热化。前排的重甲步兵如同移动的城墙，用长槊、大斧疯狂劈砍；弓弩手在阵后倾泻着死亡的箭雨；跳荡兵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缝隙，突入敌阵制造混乱。战线如同拉锯般前后移动，每一步都堆满了尸体，鲜血浸透了泥土，呐喊声、金属撞击声、垂死哀嚎声交织成一片地狱交响曲。双方都拿出了看家本领，阵法变幻，预备队不断填充缺口，战斗意志顽强到了极点。这里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绞肉机，三个时辰的鏖战，双方死伤极其惨重，阵线却依然死死咬在一起，谁也无法击溃对方。

　　时间在血腥中流逝，转眼已至未时。连续高强度的搏杀，让双方将士的体力都逼近了极限，动作开始变形，呼吸如同风箱。然而，战局在僵持中悄然发生了变化。

　　吴军右翼，复仇心切的朱瑾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他亲执长槊，身先士卒，如同战神下凡，所过之处，汴军人仰马翻，几无一合之将。在他的悍勇带动下，右翼神勇军士气大振，向当面的李思安部发起了决死冲锋。李思安部本就苦战半日，在朱瑾不要命般的猛冲下，阵脚终于松动，继而崩溃！士兵们掉头向后逃窜，任凭将领如何呼喝也阻止不了。

　　右翼的溃败，如同多米诺骨牌被推倒，立刻严重动摇了与之毗邻的梁军中军侧翼。朱温在中军望见右翼崩盘，李思安败退的兵马冲乱了中军阵列，心中大惊，担心被吴军趁势包抄，连忙下令：“鸣金！收兵！稳住阵型后撤！”

　　然而，就在汴军听到鸣金信号，开始试图脱离接触，向后收缩阵型时，一直在中军冷静观察的钱镠，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战机！

　　“朱温怯矣！铁林军，随孤上前！全军压上，决胜就在此刻！”钱镠拔出佩剑，亲自驾驭战车，那杆象征王权的吴王大纛开始奋力前移！他直属的铁林军如同出鞘的绝世利刃，紧随其后，悍然突进！

　　吴军各部将士，眼见王旗前移，主公亲自冲锋，顿时热血沸腾，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大唐万胜！吴王威武！”的欢呼声响彻战场，原本已经疲惫的军队如同被注入强心剂，李神福的中军，左翼的阎宝、李遇等部，以及刚刚得胜的朱瑾右翼，全部不顾一切地向前猛冲！

　　这下，朱温军的麻烦大了。后撤的命令刚刚下达，阵型本就散乱，又遭到吴军全线的猛烈反扑。许多士兵看到吴王大纛前移和己方中军的动摇，误以为己方已经大败，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败了！快跑啊！”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左翼和中军部分区域，竟然开始出现大规模的逃兵！

　　兵败如山倒！恐慌一旦产生，便无法遏制。逃兵冲垮了后续梯队，使得有组织后撤变成了全面崩溃。朱温在中军，眼看局面失控，己方士兵如无头苍蝇般乱窜，将后背暴露给追杀而来的吴军，知道大势已去，在亲卫拼死保护下，不得不向后军方向转移。

　　这一移动，更加剧了溃败。溃兵如同决堤的洪水，向后军漫卷而来。朱温虽想稳住后军阵脚，但败兵冲势太猛，根本无法组织有效防线。

　　战场上，朱瑾尤为显眼，他骑着骏马，手执长槊，在溃散的汴军中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槊下几无生还之敌，周围汴军皆胆寒避让，不敢近前。

　　梁军大将杨师厚见朱温危急，忠勇之心顿起，主动率领本部亲兵断后，试图稳住阵脚，为朱温撤退争取时间。然而，在全面崩溃的洪流中，他这点兵力很快被冲散、分割。朱瑾一眼瞥见勇猛异常的杨师厚，知是梁军骁将，立刻策马冲来，大喝：“那贼将，留下头来！”

　　杨师厚奋力迎战，但身边亲兵越来越少，心神不宁。与朱瑾交手数个回合，朱瑾觑准一个破绽，长槊并非直刺，而是巧妙一翻，用沉重的槊杆狠狠砸在杨师厚的头盔侧面！杨师厚只觉耳边“嗡”的一声巨响，眼前一黑，便栽落马下。周围吴军亲卫一拥而上，将其牢牢捆绑，生擒活捉。

　　兵败如山倒，一泻千里。朱温狼狈逃回大营，回首望去，营外原野上，他的大军已彻底崩溃，逃的逃，降的降，死的死。钱镠指挥大军，并不急于追击溃兵，而是稳步推进，大肆收拢俘虏，缴获军资器械无数。

　　待到天色渐暗，吴军才押解着长长的俘虏队伍，携带着丰厚的战利品，井然有序地退回泗水东岸。朱温在营中，清点损失，欲哭无泪，眼见吴军撤退，竟无一人敢出营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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